蜂佬系列之二
铜锣山摇蜜记
从邱赖北行五里许，有山名曰铜锣山。山中草木丰茂，涧水奔突。沿溪行，幽篁丛生，溪床隐匿，唯闻水流喧哗不止。秋冬之际，野桂盛放，香气袭人。此乃饲蜂宝地，然远离村庄，不便管理，蜂佬思量数载竟未能如愿。
忽一日，蜂佬由铜锣山剿蜂而归，遇一村民于此开荒植果，遂与之搭讪，无意聊及欲于此地饲蜂之事，岂料对方竟欣然允诺：无妨，平日出入此间，愿为其光顾。蜂佬闻言，感激不尽。逾数日，遂移蜂百担，筑房一间，为蜂场休憩之所。
一日午间，蜂佬致电称，当晚欲往铜锣山摇蜜，问我愿同行否？我当即回曰，甚妙。遂匆匆赶至邱赖。
是日傍晚，蜂佬备空桶数只、摇蜜机一台、防蜂服两套，驱车直奔铜锣山。
蜂场位于山坳路旁，唯瓦房一间。室内一床，一凳，两条被褥，若干蜂具而已。
七时许，月已由山巅升起。月光之下铜锣山尤显宁静。夜色朦胧。灌木高低错落，背光处形如黑影。银光穿隙而过洒落草丛，水银般静静流淌。鸟鸣山幽，涧水哗然，冬虫低呤浅唱，身临其境，恍如隔世。
空中有暗香浮动。
蜂佬问，闻得香否？答曰，花香。复追问，何种花？又答，桂花。其复曰，乃野桂花。
蜂佬折野桂枝教我分辨，果见花极细密，闻之香沁心脾。因其隐于灌木丛，平时难觅尊容，乃一味珍贵药材。惜花期突遇暴雨，落花满地，蜜自然较往年少。蜂佬称，此时嗡嗡作响乃蜜蜂酝蜜。其昼采蜜于囊，夜间震翅将蜜浓缩甩干，花香便从蜂箱逸出。
此时，蜂场四周花香弥漫。
蜂佬夫妇全身防蜂装束，头顶矿灯开始作业。蜂佬轻揭蜂箱盖，移走内盖，双手抽出蜂脾，使劲弹落蜜蜂于箱内，再将蜜脾递交李氏。李氏接过蜜脾，以割刀将封盖切开，持蜜脾置于摇蜜机左右各一，李氏摇数圈手把，离心机旋转中将蜜甩出，复抽出蜜脾，递交蜂老将其复位。摇蜜过程虽简单，然往复数百次，费时耗体自不在话下。
询及缘何择夜间摇蜜，蜂佬解释道，蜜蜂具危机意识，如白昼作业，群蜂见欲夺其粮，将拼命吮蜜以自保。一旦蜂脾外露，易引发夺蜜大战，各箱蜂相互攻击，伤亡惨重。
待月悬中天，月华皎洁，光披四野，沐浴银光之下，顿觉清凉无比，心澈澄明。夜深露重，宛若细雨飘落。远山起伏，轮廓依稀可见，近处树影斑驳，黑白影印分明。山谷间，涧水奔流越发清亮。偶有虫鸣寥寥，似闻冬之足音，弹唱秋之挽歌。有鸟鸣自深谷传来，月下空山尤显凄清静寂。
蜂佬几度催我休息，然却全无睡意。独自回车后座躺着。雾从前车窗飘进，凉如秋雨。此刻，我心如止水，又似明月空山。
不知何时入睡，一夜无梦。
凌晨四时，月影穿窗将我惊醒，隐约有话音传来。至此，蜂佬夫妇已劳作十小时。心想，人易见他人成功，独难见他人付出。然无论于何人者，成功皆非易事也。其艰辛劳作令我心生尊敬。朱子曾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而今能体悟者几何？
丙申初冬曹燮记于铜锣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