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红楼系列:情中情因情感妹妹,“妹妹”到底指的是谁?

读《红楼梦》三十四回,是需要把握几条主线的,主线理清楚了,人物关系以及主观情感脉络就会很清晰,读起来也会更有趣味。

宝玉挨打后,为什么黛玉排在宝钗之后再出场?

这一回的一条主线是描写宝玉挨打后一批一批来看他的人,作者有意识的呈现各种不同的情感和情分的差别,展现出人的不同个性,以及不同人与宝玉的不同情感关系。

第一个出场的是宝钗,大家可以回顾下这章关于宝钗的出场描述:拿药来,交于袭人,告知如何服用;再问及宝玉是否好些,希望早起好起来,劝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起初全是出于礼貌,哪怕内心是希望跟宝玉有一种内在的私人关系,但是在言语沟通上是不敢逾越半步,哪怕是看到宝玉凄楚的样子,情不自禁说漏嘴,也是能够立马打住,这就是宝钗的性格,因为毕竟跟宝玉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熟,这也体现出宝钗骨子里的端庄得体。

但不知道大家知否能够感受到,越到交谈的末尾,交谈的口气变得跟袭人非常像,都是姐姐式的关心,但情到深处,再圆滑的姑娘也会情不自禁的流露真实情感,这些是内在精神世界的最直接体现,也是人性使然,但说出嘴后又觉不妥,觉得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心疼?

再来看黛玉的出场,黛玉就会很直接,因为两个人一起长大,黛玉从来不会掩饰她对宝玉的心疼。宝玉在半梦半醒之间,在做噩梦的时候,听到哭声,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是站在床边的人是黛玉,这是最爱他的人,跟他生命里最有关系的人,在自己最难受最害怕的时候,第一呈现在眼帘的人是黛玉。再看看宝玉看到黛玉后的一些肢体动作以及语言:

宝玉半梦半醒,却不在意,忽又觉有人一推,恍恍惚惚听得有人悲戚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他两个眼精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宝玉还欲看时,怎奈下半截疼痛难禁,支援不住,便嗳哟一声,仍就倒下。叹了一声说道:“你又作什么来?虽说太阳落了,那地上余热未散,走了来,倘或又受了暑呢?我虽然挨了打,并不觉疼痛,我这个样儿,也是粧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与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不可信真。” 此时林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利害。听了宝玉这番话,虽有万句言词,只是不能说出,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宝玉关心黛玉到这种程度,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身上疼,而是担心黛玉中暑了怎么办,这种话他只跟黛玉讲,这些细微的描写,都能看出作者要表达的是两玉与众不同的情感关系,不管宝玉对女孩子如何呵护,但真心爱的只有黛玉。《红楼梦》读久了,你很难不喜欢宝玉的,这个男孩子就是让人心疼,他说的所有话都那么真心,让人感到温暖。他对别人的关心永远是超过了对自己的关心。

也许这就是《红楼梦》的立场,宝玉是完全对抗儒家的,他永远不会因为爸爸的教训,而去好好读书做官的,他关心的不是伦理,而是觉得只有维持深情才是真正的人生,表面上看上去只是小孩子的傻话,可是仔细琢磨却是非常的动人。宝玉和黛玉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就先显显现出孤独的一面,跟现世所有人都是格格不入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现世的伦理中生存。

第三个出场的王熙凤,凤姐的关心是现世的,从前头进来,问:“可好些了,想吃什么,家人往我那里取去”,相比之下,跟黛玉的对话,好像才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语言。

写到这里,作者为什么先写宝钗,再写黛玉,再写凤姐,相信大家能知道为什么了吧。因为只有这样,两个人中间夹着的黛玉才能被凸显出来,作者的重点是“情中情以情感妹妹”,所以必须要有前后两个人来做参照,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文学结构,一般的作者写肯定是宝玉挨打后,最关心的人一定是黛玉,可如果一开始就写黛玉哭的稀里哗啦的你肯定无法感动,因为缺少了对比,这样才能突出了宝玉与黛玉真正的关系。

当然,个人觉得,这个“情中情以情感妹妹”不仅仅写的是黛玉,通过宝玉的视角,看到因为挨打后生命中的那些女子对自己流露出的情感和深情,让宝玉感受无憾,我觉得作者可能表达的这个“妹妹”包括了一切真心关心宝玉的女子,比如宝钗、比如袭人。这一回也是第一次看到宝钗真实对宝玉的真情流露,这种其中浅尝辄止的韵味,更显得难人可贵。

袭人的悲情与无奈

从宝玉挨打到贾府一众红粉佳人陆续登场,从贾政厅中最后回到怡红院,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平日子最贴心的的袭人只有宝玉被抬到自家小院全部人都散去之后,袭人才出场,按理说一个人被打后,应该是由最亲近的人立马开始处理伤口敷药吧,但这里不是,这就是封建等级制度的悲哀。因为袭人是丫头,在这场对抗的前线她是没有资格出场的,最心疼的人反而只能是最隐秘的出场。

本来贾政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作秀给门客看的,彰显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还是很严格的,很遵从儒家礼教的,只是事态不受控打重了。但从打完之后,这场原本由贾政的秀场变成了各女人们的秀场,到底是真正在关心宝玉还是通过宝玉被打这件事来凸显伦理凸显地位的,具体就不得而知。从宝玉回到怡红院众人退去后袭人帮宝玉退去中衣这件事可以看出,宝玉的伤口在袭人服侍之前是没有经过处理的。

从袭人服侍的细节以及与宝玉的对话,也确实只有袭人才能真正是感受到宝玉痛苦,这个切身的感受甚至超越了宝玉本身。但因为身份的地位不一样,袭人也只能是在怡红院那一亩三分地上才能真正宣布自己的主权。

再从后续的袭人与王夫人的第一次正面对话,王夫人对袭人的感官大为好转,觉得袭人是识大体,是看重他们娘俩体面的,并许诺未来不会亏待她,并明里暗里许予未来姨娘的身份。但也是从这回开始,很多读者朋友就会觉得袭人是一个非常有城府心机的,为了自己的上位,不惜剥夺宝玉留住大观园的机会,明知宝玉是欢喜乐意的情况下。但我看到了却是袭人真善的一面,她对宝玉的爱不下于黛玉,黛玉更看重的是宝玉精神上的感受,是一种脱离现世的精神存在,是不被伦理所接受的,袭人却是在现世中在意宝玉的前途和未来,真正的希望宝玉能够出人头大,能够为贾家以及自己带来光明。

她这次与王夫人的密谈,其实本意更多的还是在意宝玉的,可能王夫人以及其他人会认为这是袭人的邀功和站队,但不管怎么说,个中滋味各种体会,让读者自己品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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