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年走亲访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转眼狗年年关又到了。再过一年,雪雁就是四十二了。
老早就有朋友问雪雁何时放假,雪雁说还不知道呢。没过几天群里有关领导发布了期末考试开考时间:1月24号。雪雁曾算过,今年春节是在西方情人节后的第二天。知道期末考试时间后,雪雁估算了一下,今年寒假假期大概有一个月左右。她暗暗松了口气,盘算着在年前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当然,别人的说走就走是指想起来就立刻出发。可是,对于雪雁而言,它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不用带着小孩,不用各种磨蹭,各种迁就。才想了点表皮,她就深入不下去了,因为她的宝贝女儿是无论如何要做她的跟屁虫的。平时上学放学接送,做饭辅导作业,哪样离得了她?陪伴也就算了,对于那个有思想爱表达的女儿,她是又爱又怕:爱她活泼阳光,大大咧咧;怕她思维活跃,想法太多。她脑瓜子里有不止十万个为什么,那问题就像泉水一样,不断涌出。有些想法还让她这个不惑之年的人随时张目结舌,无从下口。这都是那些课外书惹的祸。所以陪伴女儿,那是比三陪还累的,除了陪吃陪睡陪逛,还得陪读陪玩陪她疯,陪她幻想,总之各种陪各种累。想到即将到来的假期,本来终于可以摆脱上课的各种烦,可现在又要整日面对这个精力充沛的话痨,她生出一种刚出虎穴又进狼窝的郁闷。当朋友提议约几个好友,做回单身贵族,去河口蒙自一线潇洒走一回时,她立即欣喜若狂地欢呼这想法太对胃口!朋友正在为自己的提议得到欣然拥护高兴,她幽幽补上一句:可是必须带着女儿!因为没人领。气氛立刻冷凝下去。到了这把年纪,拖家带口的,那样的事,也就想想罢了。人到中年,与潇洒无缘。
正在郁闷呢,更郁闷的消息来了:今年毕业班年前年后共补课三周。年前两周补到2月9号!也就是补到离过年还有一个周的时间才放假!年后提前一周收假,也就是年初十就又要回来上课!这下别说潇洒走一回,连人身自由都被剥夺了!朋友圈有人调侃说:本打算趁假期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好好看看病!现在连病都不敢生了,生了也没时间看啊!
不管你欢不欢迎,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对于那个补课规定,雪雁像其他同事一样,敢怨不敢言,按部就班没有任何想法和期待的上课下课,用麻木的心态迎接着年的步步到来。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本是补课学生返校的日子,突然天降祥瑞:飞米雪!结厚冰!这寒冷都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当人们还在朋友圈各种调侃“头顶冰花男孩”和“胡子结冰老头”时,有一天打开家门,突然发现门外已是冰天雪地,欣欣然往前迈步想投入冰雪的怀抱,一不小心就是一个趔趄一个结实的闷跤,有些人还不幸摔伤了胳臂或大腿,有些人甚至摔着了脊椎或者腰椎。那些不得不冒险上班的工薪族还惊喜的发现,路上车辆少了,再也不用担心堵车了,可是同事又无奈的发现,自己也只能步行了,并且是非常小心翼翼的步行。所以一路上就有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景观: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街上出现了一队队非常谦逊的、非常文明的、不紧不慢的、低头走路的人,他们再也不目中无人、昂首挺胸、趾高气扬、你追我赶了。他们一个踩着一个的脚印,努力的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朝那些挂着整齐划一的写着宋体字牌子的办公大楼走去。人到中年,为了养家糊口,升职加薪,别说只是凌冻封路,就是天降冰砖,也得排除万难,准时上班。
星期天那天,早早就有家长打来电话,询问还继续补课吗?有关领导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会后立刻发出紧急通知:停止补课,即刻放假!教师群里一片欢呼!估计比这些欢天喜地的老师更为兴奋难抑的是那些毕业班的学生,尤其是那些把日子混着过的学生!为什么呢?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结冰,他们还得规规矩矩去补课,补课之后还有一堆刚好填满甚至超过他们假期空白的作业。现在好了,补课没了,假期突然就降临了!假期来得这么突然还这般轻松,这个消息简直比过年本身还令他们欣喜万分!幸福简直连门都没敲就来到家里——可以无牵无绊心安理得的与电脑亲密相处,这简直不是幸福,是大喜过望!他们高兴得想买几串鞭炮来猛放一气才能释放心里那盛不下的惊喜。这一场冰,着实让所有毕业班的师生们真心实意的、发自最内心的说了一句“谢天谢地!”正因为有了这天降奇冰,师生们包括雪雁在内,才突然惊喜的发现:冰雪已经来了,春节还会远吗?该是买年货的时候了!
正欢呼呢!群里有人说,咱们现在放假,意味着年初六就又要回来补课!现在倒是放了,可是补课三周的规定还在啊!我的天,这还不如不放呢!群里立刻有人乐观的说:说不定到时又降冰雪也未可知。立刻有人说期待期待!雪雁隐隐觉得:这个春节,心情注定要在失望与希望之间起起落落了!
还是回到放假的好消息带来的短暂喜悦中来吧!可是,假是放了!天气也不好了!什么都不好了!连续六天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路封了只能宅在家里不说,水也停了!炊也断了!温饱问题再次成为问题,冰天雪地里的人们再次面临生存考验!头两天还好,可以出去吃,或者叫外卖,乐得清闲!可是到了第三天,想到馆子里的东西,胃口直接跑到嗓子眼表示抗议。人们开始无限怀念那些自己做饭的日子,感觉就算只想着煮点白米饭胃口都在表示欢迎!这还只是吃喝的问题。对于城市里的文明人,还有一大比吃喝更难解决的问题,那就是拉撒!卫生间就在家里,平时方便后手指一按,所有的污秽随着“哗”的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种快感暂时是体会不到了!……还好,雪雁所在的小区是电梯房,平时受够了不能安装太阳能的不方便,在这个几乎全民停水的冰冻日子里,她们小区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让她的虚荣心有了某种程度的满足,怀着这点零星的优越感,她内心里生出了一份善举:朋友不是跟她抱怨家里停水后吃饭无着落吗?趁此机会请朋友们来家里吃饭吧!既联络一下感情,也帮他们解决一下吃饭问题。打定主意之后,第二天一早,雪雁在请客吃饭的崇高意念支持下,终于在九点多钟坚强的告别了温暖的被褥,随便梳洗之后,立刻去超市里一下子买了两百多块钱的菜,什么排骨猪蹄瘦肉和各种蔬菜,应有尽有!回来时已经十一点了,热锅洗菜一整忙碌后,已快十一点半了。为了缩短熬煮时间,也因为记忆中在朋友家吃过似乎是炸一下再煮的排骨,味道还比较不错!于是她也依葫芦画样地开始炸,边炸边抽空准备着其他小菜。爱说话的女儿此时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看她自己爱看的书。她本要来帮忙,但雪雁嫌她笨手笨脚越帮越忙,特殊时刻就叫她还是别来添乱了。男人上班早出晚归,那是啥事都指望不上的。
忙了一大早,终于可以开吃!雪雁夹了一块排骨在嘴里,准备品尝一下再动员客人吃。这一尝才发现忙着洗菜切菜,忘了在汤里放盐!匆匆加盐进去,又开火煮了四五分钟。眼看十二点多了,雪雁只好匆匆喊客人开饭。由于火候不够,盐不入味,排骨该有的香味大家根本没吃出来。所以这一顿满含热情的爱心排骨火锅,吃得那是非常勉强,气氛那是跟天气一样冷凝。下午雪雁本打算再喊几个别的朋友来家里吃饭,可是想想自己那从小没有好好练习,长大后又没认真培训过的见不得人的烧菜手艺,她终于气馁,横下心放弃这种超过她烹饪水平的打算。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承认老公做饭是比她有两下,以往请客他在家主厨,就没出现过这种尴尬境地。
放下请客这事,她又开始杞人忧天的想,要是老天爷一直这么冻下去,这年可怎么过啊!雪雁开始无限怀念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朋友圈还有人勇敢的预言:明天太阳一定不会从东方升起!可是这个预言立刻被老天爷用事实否定了,在那个朋友圈发出去十多个小时后,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太阳羞答答的露出了半张脸!虽然没有热情如火,可是,它那久违的笑脸一出现,人们心里还是立刻乐开了花!路旁各种建筑物上、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上,因气温升高而融化失重的冰块、冰柱、雪块不断冷不丁落下,部分有屋檐的高楼下,雪水滴滴答答落在人们必经的路上。但这些都不能阻挡人们要涌出家门的热情。人们如雨后春笋般不约而同涌上街头。几乎瘫痪了几天的交通,现在再次面临瘫痪!前几天是不敢开车,现在却是想开开不走!大街上到处是人,到处是车!冻了那么多天,再不买年货,这年还怎么过?
雪雁本就是一个购物狂!在大家都忙着抢购年货这样的大潮流下,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理直气壮的心安理得的加入购物大军,好好的过把购物瘾了!特别是遇到打折处理大清仓,她恨不得把合穿的全部买下!先是买婆婆父母的,接着买孩子的,再然后买自己的,为自己买衣服的时候,雪雁还顺带看是否有合姐姐和侄女穿的,有就一起买下。因为便宜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占嘛!当然男人的是不用买的,人家只穿李宁牌,也只相信自己!如果你自作主张买了,拿回家看了是他不喜欢的,那衣服的命运就只有“打入冷宫”一个结局。试过几次,结果都如此,雪雁就再也不自作多情了。就算买别人的衣服也能满足购物欲望,她也不能一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啊。
看看买的差不多了,瘾也过得差不多了。雪雁正张开嘴打算松口气——主要是松口钱的气。突然她想到一个重大问题:过年除了走亲,还得访友啊!那衣服就还没买够!初恋情人家不是添了老二吗?还有发小家!还有表姐加同学家!还有高中好友家!……把着指头没点完,还得加上脚指头一起,才勉强够!由于自己远嫁,平时也顾不上专程回去庆祝添丁之喜!现在趁着过年探亲访友,必须去庆贺庆贺,表示表示!由于前两天大量购物,现在家里金库基本亏空!放假时学校又没有半分表示,那点工资,早就见底了!可是,必须咬牙把购物进行到底!没有现金这不是还有信用卡嘛!现在社会多好,没钱可以透支!雪雁又开始欢天喜地地出入于一家家童装店,礼品店!年货店!……只是当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时候,她忽然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这年,咋还没开始过就觉得那么累了呢?
在购物过程中女儿得到了许多灵感发表了许多感想叽叽喳喳个没完,雪雁有时有好气,有时没好气的各种应付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日子一天天往前飞奔,不管补不补课,不管天阴天晴,不管雪雁是用现金支付,还是刷爆信用卡,走亲访友都是免不了的,年货都是必须准备的!春节都是要如期来临的!
差不多准备贴妥,年关也就到眼前了!回家的日子终于定下。老家的亲友们早已通过各种现代化通讯手段约她回家聚会,特别初恋情人更是定好了时间地点。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沿途景物不断向后撤退,雪雁的思绪早已飞到几百公里之外的家乡。不论准备年货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和压力,都抵不过与亲朋好友团聚带来的喜悦和幸福。幻想着各种相见欢,各种乐融融,雪雁不自觉的嘴角微扬,还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似乎闻到了炉火上炖着的老火腿的浓香,或者是家养土鸡的鲜香,亦或是红豆酸汤的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