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鲜卑民族的后代,他不能不为自己的祖先感到骄傲,却又不得不由自己下令放弃祖先的传统生态。对此,他强忍痛苦。但正因为痛苦,反而要把自己的选择贯彻到底。他惩罚一个个反弹者,其实也在惩罚另一个自己——北魏孝文帝
001 马蹄声的起点
这些马蹄声的起点,是大兴安岭北部的东麓。那儿有一个原始游牧状态的民族——鲜卑族,其中的一支拓跋氏,他们曾在汉武帝的征战下西迁和南移,称雄北方,建立王朝,历史上称为北魏王朝。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征战,它完成了对黄河流域的统一,成为强大的统治者。
002 沉重的文化选择题
鲜卑族踏入文明门槛较晚,问鼎中原时拥有文字的时间才一二百年。由这样一个民族来统治已经辉煌了两千多年的黄河流域,来统治高尚精雅的汉文化,能行吗?他们会不会让汉文化遭遇空前浩劫而彻底崩溃?这种情况在人类文化史上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这中间出现的是一个沉重的文化选择题:选择游牧文化,还是选择农耕文化?
对鲜卑族来说,选择前者容易,轻车熟路,信马由缰;选择后者难,要改弦易辙,从头学习。
003 拔刀相向
如果能够保留农耕文化,就会有大量稳定的赋税所得,即使不再征战也财源滚滚,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实行均田制、户籍制、州郡制、赋税制,每个“制”的实行又必须倚仗熟于此道的汉族官吏。
这对游牧民族的首领来说,等于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从精神价值到生活方式,彻底错位。
因此在他们统治集团内部,为了这个文化选择一次次拔刀相向,血迹斑斑。
但是,在鲜卑王廷,终于站出来几个愿意改造自身文化的明智者,其中最著名的代表者是一个勇敢的年轻人,叫拓跋宏,即“北魏孝文帝”。
004 彻底“汉化”
北魏孝文帝执政期间主要的文化改革:
官员禁止说鲜卑语,改说汉语;
官员放弃鲜卑服饰,穿汉族服装;
改变原始祭祀,改为汉族礼制;
主张由鲜卑贵族带头,与汉族通婚;
把首都由现在的山西大同,迁到河南洛阳,以便实行汉族的“文治”。他规定,以后鲜卑贵族说自己的籍贯,只能说河南洛阳。
他当然会遇到大量反弹,但他总是惩罚得非常干脆,即使是对家人也不留余地。
005 自我对话
孝文帝心中时常响起这样的话语——“我是叛逆的后代吗?我是不孝的子孙吗?我是鲜卑光荣的断送者吗?不。鲜卑的光荣就来自脱离故里,千里南下。因此,一切光荣来自改变,而且是彻底改变。我,也在南下。”
005 暴风雨后,云霞满天
这么多有关文化大选择的强硬命令,出自一个充分掌握了权力的少数民族统治者,而周围并没有人威逼他这样做,这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这些发生的事实证明了一个千古真理:更大的危机极有可能是转机。
孝文帝拓跋宏的历史贡献,既推动了鲜卑民族的文明进步,又保存了汉民族的文化传统,可谓相得益彰。但是,仅仅如此吗?不。
他对文化的最大贡献,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的,那就是拓宽了汉文化的生命气场。
(待续)
读余秋雨《中国文化课》(第021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