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难以安眠,辗转反侧间,内心都是回忆,《社戏》之于鲁迅先生而言是童年的记忆,而我也在搜寻着所有关于戏曲的记忆,不必搜肠刮肚,只需细数一下,便唾手可得了。
虽不是昨天,但逝去的记忆如恰好发生过的一般,河南人喜爱戏,喜爱听戏,却仿佛是天性,穿过街头巷尾,咿咿呀呀的不肖多讲,一旦响起,便围聚起来。岁尾年头,听戏看戏,便是常有发生的事情了。尽管在小孩子的眼里,戏曲怕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在梦中也会觉得烦躁不安。
一切戏曲之中,我最爱听豫剧。
《穆桂英挂帅》,如英雄般的女子,同一众兵将杀敌报国,梦回依旧,“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报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帅“字旗在行军中挺立着,是报国之志和尽忠之情。
提起戏曲,就会想起离了登封县的小苍娃,一路上受尽熬煎,差解的衙役如牛头马面,无语泪先流。
就会想起《朝阳沟》,“亲家母,你坐下,我们说说知心话,啊~,老嫂子,你到俺家,尝尝山沟的大西瓜”,是乡音不改的慰藉,是淳朴的劳动人民的真情。
想起祖父最爱听的《收姜维》,”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听山人我把情由,细说端详啊~”智慧的诸葛亮陈情之恳切,诉说之凄凉。
真的,戏曲的缘结得太多了,记忆的网里挤着的就都是。
月初,终于去了一次河对岸,那里立着坟包,荒草干枯,几支稀稀疏疏的支撑在一起,而环抱着是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麦苗,种了一辈子的地,爷爷现在魂归大地,与土地紧紧依偎在一起,麦苗的清香夹杂着戏曲的唱腔,余音不绝。
爷爷“走”时,我的孩子还小,农家的规矩是不能去送他的,三年了,外嫁的孙女并未一次去看过他,而今,坟头话凄凉,印象中爷爷的笑还是很爽朗,我总能在戏曲声中找寻着他的身影。
我小时,对戏曲极度的厌恶,嘈杂的唱戏声如魔音般挥之不去,孩童天生对动画片有痴迷的状态,可那21寸的长虹牌电视机只有一台,我要看的时候就会出现很神奇的“停电”现象,电视剧也好,动画片也罢,只要下地干活的爷爷回来,家里就会停电,无奈之下,跑出去“摔泥儿”,“抓子儿”,折红薯杆儿扮演,也是玩的不亦乐乎!后来我知道了操作电表的是爷爷,他竟用一根赶羊的长鞭,推起门头上的插销便会控制停电,至此,我也是掌握住了机关窍门,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也还是要陪爷爷一起看戏,厌恶之感甚嚣尘上。
自从背井离乡,为了学业在外面忙碌挣扎之后,像这样的爷孙相处也很久做不到了。每每想起小时候在村里看大戏,那盛况不惶多讲,便是刻骨铭心。早早跟着爷爷的三轮车,坐在三轮车上,爷爷骑了十几里路程,到达看大戏的庙会上,我兴奋异常,专门跑到戏台下面,钻来钻去;还会跑到篷布的后面,看他们在脸上涂上各式各样的颜料,丑角、旦角傻傻分不清楚,就是极为害怕武生,都是黑白分明的脸谱,吓得人猛得激灵。
唱得是哪一场戏,已然不记得了,但是那确实最美好的回忆了,因为我能发现围着戏台的除了十里八乡的人之外,还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吃食,什么热乎乎的烤白薯、散称的牛轧糖和手捏糖人,滋味无限。
毕竟唱大戏不是常有的事,后来爷爷的手里也多了一个唱戏的匣子,每日咿咿呀呀的播放着,那些听不懂的唱腔,像是古老的密码,诉说着河南大地的故事。
二三十年了,一档节目也是我自小看起的,《梨园春》,每当豫剧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那悠扬的胡琴声,伴随着铿锵的锣鼓点,爷爷的眼神便瞬间明亮起来。
而这台节目却时过三十年,成了河南百姓的精神食粮。我不乐意看,总觉得那些演员的妆容太过夸张,水袖挥舞间,我无法理解其中的情感。虽不喜欢戏曲,但那些唱念做打间,演员们的举手投足,着实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刻意而非凡的美。
“小浪那个门外哟哟,那个连声请,后堂里走来了我~我~我~(打喷嚏)王氏诰命”
“文状元把我请,武状元把我送”
“月光下,我把你仔细端看”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便是我说着厌恶,可是心底里竟也记得这么多句豫剧,《抬花轿》的热情如火,《倒霉大叔的婚事》、《我爱我爹》的任洪恩,《七品芝麻官》的牛得草,甚至是豫剧中演员的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中,都在我的脑中刻下深深的烙印!舞台上的一招一式,仿佛有着魔力,将我带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剧中那句的台词,掷地有声,让我对豫剧有了更深的认识。
“刘大哥讲啊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的唱腔,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悠扬的旋律,简单易学,唱的没有哀怨,只有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传统的坚守。那些经典的唱段,仿佛成了故乡的符号,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如今,远离故乡的我,每当听到豫剧的旋律,那些关于童年、爷孙情、传统文化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那独特的唱腔,那舞台上的一招一式,都是我对故乡最深的情感寄托。豫剧,不仅仅是一门艺术,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它让我明白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