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 Pollan说,做饭是一件充满强大感情色彩的事情。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家人,想到爱我们的人做好热腾腾的食物喂饱我们的一幕幕,想到与慷慨和爱有关的温暖记忆。
前两天摘洗豆角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掰掉豆角小帽子一样的两头,然后把豆角对半一折,顺手扯掉豆角的筋。我想起小时候奶奶教我摘豆角的样子。记不得是几岁,记不得是在哪里,记不得那天北京天气是晴朗还是刮了沙尘暴,也记不得摘完了豆角奶奶是做了我爱吃的豆角土豆炖排骨还是我最爱吃的豆角焖面,只是手上娴熟的动作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和奶奶一起时候安心温暖的感觉。
从我还不记得事儿起,就开始吃奶奶做的饭。从小吃到大的肉片蔬菜汤和豆角焖面,后来对我来说成了回家的标志之一--没吃上一顿,就好像不算回了家。
第一年来美国的时候,冬天咳嗽咳出了肺炎。那时候年纪小也没悲春伤秋地想那么多,只是晚上躺在床上就突然想喝一碗奶奶熬的面粥,配一点鱼泉榨菜。奶奶总说,喝了她的热粥,吃了药,盖着被子睡一觉出出汗,第二天起来病就全好了。就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似的,从小到大,奶奶的面粥每次都能吓跑入侵的病毒兄弟们。
我和好多其他留学生一样,也在每次临回家之前就开始念叨着要踩点哪些馆子,吃遍哪些美食,在微博上朋友圈里默默点赞转发保存各种深夜食堂。其中总有那么几样,在流水的馆子中铁打不变的,是专属于每个人家的味道。
我家的味道,是黑山猪肉豆角馅饺子。记得小时候刚学会包饺子的时候,我总是不亦乐乎地摆满一大盘歪瓜瘪枣的饺子,然后等到它们出锅了就厚脸皮地去吃奶奶包的,把自己的丑饺子“孝敬”大家。刚学会擀皮儿的时候,擀出了各种世界地图,但家人们还是尽数把它们都变成了美丽又美味的饺子。一家人围在餐厅里谈着天包着饺子的情形,是我脑海里家的样子。妈妈擀的皮又快又圆又薄厚适中,奶奶包的饺子总是馅料充足,手笨的小辈们跑来跑去地从厨房“运输”饺子皮到餐厅,又从餐厅端着一盘盘包好的饺子到厨房下锅。爸爸总说,咱家这个饺子,上哪都找不着这么好吃的。我想也是,对我们家人来说,聚在一起的这顿饺子,比得上这世界上所有的山珍海味。
以前我总说,家里人都这么会做饭,我负责吃就好了。也曾理所当然地觉得,会学习工作闯世界就行了,新时代的女性怎么能被厨房束缚。后来真的上了很多学,也闯了很远的世界,觉得自己也算是成长为了独立坚强的新时代女性。但重新回到小时候充满好奇的厨房里的时候,我才明白,做饭这件事,并不是家庭妇女的代名词。就好像温润如玉的性格,并不代表着软弱。
做饭是种给予,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对方,让对方心满意足的那种无私的给予。为什么家里的味道总是让人牵肠挂肚,难以忘怀?因为那些熟悉的味道里饱含着满满的爱和期待。不管多少年过去,走过了多少地方,吃遍了多少名厨多少佳肴,总归在味蕾最深处的,还是陪伴我们长大,在我们最渺小的时候也不曾放弃我们的家里的味道。
我大二那年,妈妈自己一个人生龙活虎地去硅谷闯了半年,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分隔三地。我放假去找她的时候,她第一次给我做了麻辣香锅,香味溢满了那个异国他乡的小租屋。那时候我看着妈妈做饭的背影觉得,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