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后,对有些事自然就看淡了许多,比喻说金钱、名利、地位和权势。年轻时常听人说:“钱财是身外之物。”总以为那是故作潇洒,而把追求金钱、名利和地位看作是一个人求上进的表现。
及至进入人生的秋天后,经历的世事多了,才明白不仅钱财是身外之物,连那些个名利、地位和权势也未尝不是身外之物,倒对另外一些东西心心念念起来,比喻说亲情和友情。
前不久,我就做了一件寻找失去友情的事。
那是中秋节前几天,有亲戚请吃孩子满月酒。饭后,照例是组织牌局。我不喜欢打牌,又惧怕牌场上其他人吞云吐雾,且自己还有另外的打算。于是我对亲戚说:“来之前,我和几个同学约好了,想去跟他们聚聚。”
亲戚和我生活在两个城市,我的高中是在亲戚所在的城市读的,在那儿很有一些同学。他们看到我态度坚决并且言之有理,就放了我一马,只是临出来时,他们反复叮嘱我一定要过来吃晚饭。我说:“这是自然的。”
坐公交车来到市中心。漫步在这座古老而又现代的小城,我的心里既有一种回到故乡的亲切,又有一种久违了的疏离。
我没有光顾那些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场,只是在一条条大街上逡巡。我心里是有所期待的——希望能够寻到焕容。
焕容是我初中时的同桌,她长我一些,成绩又比我好,因此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学习上,都给了我不少帮助。
那时的冬天好像特别冷,教室里又没有取暖设备,我们都只好穿着又厚又大的棉袄。上课时,如果不做笔记,焕容总会用她的手捂着我的手,有时干脆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棉袄里。
在学习上,我很浮躁,总是囫囵吞枣,为这,焕容没少规劝我,但我好像依旧懵懂未脱。中考完后,我非常沮丧地对焕容说:“数学最后一大题,我做错了。”焕容惊讶地说:“怎么会呢?那种题型复习时我们不是反复讨论过了吗?你当时说你弄懂了呢!”她看起来比我还着急。
幸运的是我们都考上了市一中,焕容的分数高出很多,我的刚过分数线。但我知道,如果没有焕容的帮助,我是很难进入一中的。
高中时,我似乎开了点窍,后来成绩似乎比焕容还好一点,但我怕物理,分科时,我选择了文科,焕容选择了理科。
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依然是好朋友。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吃的用的从不分彼此。可正是这种过分亲密的关系,却伤害了我们的友谊。
我一向有写日记的习惯,日记本就放在枕头底下。那次我不在寝室,焕容自作主张地到我床上上被子。我回到寝室后,非常生气,我担心着我的日记本;焕容也非常生气,她以为凭我们俩的关系,用一下我的床是理所当然的。
那以后,我不理她,她也不理我。先是因为赌气,后是因为不好意思,我们少年时这段无比珍贵的友谊就这样结束了。
焕容的高中读得极不顺利,竟至预考都没过;我则上了一所我非常不想上的大学,彼此更无心联系了。
直到后来我调到我现在生活的城市,偶尔听人说焕容就在这个城市做卖鞋底鞋面的小生意,我特意去看她,邀她来我家,不知是还在生我气还是真忙,她没有来。
对于她的没来,我也没过分在意。那时孩子小,工作又忙,想着请她的时间总会有的,不想她后来竟离开了我所在的城市,回到我们读高中时的城市卖起了童车。这还是有次偶遇焕容的二姐时,她告诉我的。
近年来,常想起焕容,总觉得是我对不起她,总想找个机会向她道歉一下。今天我就是为这逡巡在这个城市的每条大街上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一个卖童车的门面上看到了焕容。她比年轻时胖多了,但大致轮廓还在。我试着喊了一声“焕容!”,她抬起头,立马认出了我,喊着我的名字,说我没有什么变化。唉!哪有那么幸运的事呀!岁月何曾饶过谁?
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我讲起了读初中时她对我的帮助,她只是微笑着;我又讲起高中时导致我们友谊破裂的那件事,惭愧地给了她一份迟到的解释和道歉。焕容仍然微笑着,听后诚恳地说:“不记得了。那时太年轻,太冲动,不懂事,你也要原谅我!”
但我确信她是记得这件事的。关系越是亲密的朋友,记恨越深,所以有“爱之深,恨之切”的说法。而且我还确信从我们互相真诚说“对不起”开始,我们已经冰释前嫌了,少年时的感觉又回到了我们中间。
我们还聊到了分别后各自的生活和家庭。她给我看她孩子们的照片,她的女儿研究生毕业在武汉地铁上班,儿子在读大学。我给她看我孩子的照片,并告诉她我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四年了。
我们有说不完的话,聊兴也正浓,这时亲戚家催我吃饭的电话却打来了,我们只好互加微信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现在每天晨跑后,我们会不约而同地在微信运动上给对方送一颗红心。这颗红心,是对我们年轻时那段纯真友谊的铭记和提醒:
曾经的我们,因为年轻,把一段最真挚最纯洁的友谊弄丢了,在进入人生的秋天后,才觉得这种友谊是那样弥足珍贵,我们都渴望找回来的它永远被我们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