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阵黑咕隆咚,
好似白面往下扔。
坟头倒有馒头个儿大,
井是大窟窿。
---题记
这首歪诗叫《雪赞》,妙处就是在赞雪却不露雪,对仗工整,平仄合韵。
落笔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廿四。小年的到来宣布了新年的倒计时,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不知今年在玉帝哥哥面前会参上几本,又会美言几句。合着零星的鞭炮噼啪,星点雪花再次落下,像是从旧棉被的破口处溜出的棉絮,纷飞且肆无忌惮,不羁任性。
从铁窗向外望去,民房被生硬地切割成规矩的长方体,即便外墙被涂上了亮眼的颜色,但衬在灰色天空下之后便失了活力。几棵叶已落尽的杨树伸出无力的手,那手似刚从土里拔出,带着泥土的黢黑而凝重。又似被拙劣画家用过的调色盘,介于灰黑之间,已无法用于化作,随意地放弃。
之前出现了一个词叫"铁窗",当然不是囚笼里的那种,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普通房间里安装这等手段。想必窃贼或许有攀援之绝技,数层之高如履平地。尽管栏杆上有着铁艺的装饰,但毕竟改变不了冷冰冰的本质,就像极尽奢华包装过的月饼,逃脱不了身为五仁馅被抛弃的命运。鼻尖贴着冰冷的玻璃,鼻息在冷镜上留下了两道白雾。从耳畔吹过的,是那些努力的北风,突破了并不严密的防御工事进入了室内。古人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现在手机早就超越了秀才直登金銮殿,却不能遍尝窗外寒冷。而站在窗前,下身被并不暖的一根暖气管抚摸,上身则体验着边防哨兵的辛苦,同此凉热,原来如此。
这种冰火对峙的感觉似曾相识,那是在六七年前。第一次从外地回家,还是近24小时的硬座。为了给家里人个惊喜,故意说自己会晚到一天,实际上是有私心的,下了火车就打车直奔一个女孩家的楼下,傻傻地,也是在一场雪中打电话。那是想起了更多年前流行的一首口水歌,叫窗外,写的是屌丝从不敢跟女神变白,马上要离开故乡了,便最后一次从女神家楼下路过意淫的故事。或许当年的自己心态更屌丝,不提也罢。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24小时的硬座之旅。从火车站排来了硬座票,满心欣喜地奔向火车站,才知道什么是春运。好像沿用至今的诺基亚里还有一张当时的照片,可惜随着内存卡一并飞走了。终于从黑压压地人群中挤倒车上,还庆幸自己能有座,靠着窗户能往外开,暖气也挺热,没想到这才是故事的开始。
心里想着念着家里的小鸡炖蘑菇,耳里是256M的MP3传出的梁静茹的《我喜欢》,幻想着歌词里的美好爱情,沉沉夜幕渐渐落下。随着纬度的变化,窗外已经从灰色的土地变为皑皑白雪,而窗沿上也出现了一层冰。坐在窗边的我才感受到窘迫与难熬。想枕着衣挂上的衣服靠着睡一会儿却不能,因为衣服下面就是冰凌,往后仰亦不能,因为硬座只能正襟危坐,想往左歪头更不能,因为旁边坐的是不认识的女孩,我还得为我心中的她守身如玉,以证喜爱之深。但毕竟上身还能自由些,刚才还中意的暖气已成了蒸锅,即便穿着厚裤子也无法放置时间太长。当然也不能随意伸曲,因为不知道旁边的几只腿都是谁的。就这么熬着盼着,盼着熬着,终于天渐渐亮了。
我敢说那是我见过的最美日出之一。
从无到有,从漆黑到微亮,渐渐在东北寒冽而清澈的天空中出现了七彩,那不是普通的虹,那是故乡。进而强壮的太阳摆脱了大地的纠缠,骛自霸占了半片天空,那不是普通的日,那是故乡。
行文至此,突然想起了许巍的《天使》中一句歌词,"天边金色的世界,是我心中的故乡"。尽管那时还没有这首歌,但如今想起,那一刻心里的感觉应该能与这句歌词完美契合。这种奇妙的呼应,竟然相隔了好几年。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日出之一。
情与景,永远是一对双生子,尽管是不同的个体,但内在都是相通。那年雪景和眼前雪景从物质角度看并无太大区别,然而心境不同,景色亦不同。从那年的期望到如今的困顿,一切景语皆情语。
冯唐说,写作需要内心的肿胀。我不知道我的文字算不算是写作,但肿胀终归是有的,只是至此已渐渐消退,因为心中已有定论,肿胀无处释放。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或许文字不再肿胀,而对生活有新的肿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