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上有这么一条定理,是热力学的,就是说一个系统的每一个自由度都具有相同的能量(\frac{kT, 2})。
这个原理我们可以反过来看——如果两个系统的总能量是相同的,那么自由度约多的系统的每个自由度所具有的能量也就越小——从而和这个自由度对应的运动就越不活跃。
这条原理具有一定的普适性,以至于我们可以得到如下形式的结论:
同样的生活,如果你一年只有一天可以尽情玩乐,那么你这一天就会是非常幸福的;而如果你每天都能玩乐,那你每一天都是悲催的。
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自由度越多,每个自由度上的运动就越不活跃。
我爸妈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在餐桌上跟我回忆他们以前小时候过年那段时间快乐的日子。
比如兄弟姐妹几个藏糖啊,糖舍不得一口气吃掉所以每次都拿出来舔舔在用包装纸装好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鸡和鸭啊,还有只有生病才能吃到的西瓜(这条貌似和过年没什么关系,不过每次说到过年才能吃的鸡鸭鱼肉就一定会说到生病才能买到的西瓜),然后再说到以前我外公会给我妈一毛钱出去游泳,游泳完了还能买汽水喝,然后有一次被路上的小野孩给抢了,等等等等。
每次听到这些过去的故事,总感觉很不可思议。
那个我所没经历过的年代,虽然所有东西都很匮乏,吃得不好,穿得也不好,但至少到过年的时候,我可以从我爸妈回忆过去的双眼中看到真真切切的快乐,以及那种对过年的向往——就好比我刚进小学的时候对放假的向往一样。
而恰恰就是这种感觉,是我现在所很少体会到的——过年,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一天在央视唧唧喳喳的无趣吵闹中过去了的一种形式么?
嗯,他们那个时代的快乐我已经无法感受到了,就好比大学以后的我已经无法感受放假的快乐一样。
现代社会的我们,或者至少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简称还是“我们”),所经历的爆炸已经不单单是所谓的信息大爆炸了,而是全方位立体式的大爆炸。
我们的生活已经和三四十年前有了非差大的差别,这使得我们的日子可以有多得多得多的方式来度过,而不仅仅是躲在被窝里调电台这一种。
就好比以前追姑娘,轧轧马路就算是了,而现在,就算是逛街也有了各种五花八门的逛法,比如我以前尝试过一种是为我女朋友去店里偷东西你们三十年前的人倒是来感受下呀(警察叔叔!我自首!我不是好孩子!)。
以前看电影就算是时尚的,现在出门还看电影就弱爆了。
一个周末你可以在桌游K歌密室逃脱室内棒球陶艺手工制作巧克力工坊城市定向越野彩弹射击里随便挑,而且关键是挑完了还是感觉无聊一点新鲜感都没有真是弱爆了。可平心而论,我们现在所能做出的选择其实比三十年前(当然,三十年前我自然是还没有出生啦嘿)多太多了,而且也丰富有趣多了,可多了这么多优质选择的结果却恰恰是我们感觉每一项选项都弱爆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们感觉无聊没意思的诱因恰恰不是因为我们能选择的太少,而是我们能选择的太多——于是,就如能量均分定理所说的,我们的精力是有限的,而能选的自由度又太多了,于是我们对每一项都感觉不爽不刺激没意思,最终结果就是我们把自己给钉死在了一口棺材中,任由时间的流水为我们披上一层层绣花,在每一次的睁眼中目送活力的飞失。
过年也是一样的。
因为能选的选项实在太多,当然也因为需要不断政审的央视春晚实在是太菊弱(弱爆->弱如爆菊->弱成菊->菊弱)了,所以过年的快乐就被我们自己给冲淡了。
不单单过年这一段时间我们可选择的东西太多,我们在平常的生活中可选择的东西太多也会冲淡我们对过年这一特定时间段的兴奋度。
以前过年这一天才能做的美好的事情——比如我爸妈口中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鸡鸭鱼肉——现在在平常的每一天里都能做到享受到,于是过年这一天就没有了原本需要花一年时间来累积的期盼——因为你有365天来消化分解这些期盼,而不是积累到一天来释放——你的能量又被均分了。
没有了能量的积累,那这一天你又怎么可能High起来呢?
同样的,本来每年只有一个情人节,于是情人们可以把积累一年的感情在这一天来一个大爆发——哦,好吧,一年里还有一个生日和一个纪念日(为什么只算一个而不是两个?你自己领悟一下)。而现在不对了,现在我们发现2.14是情人节,3.14是白色情人节,然后几乎每个月的14号都成了一个情人节(为什么不是要死节?作死节这个名字也不错呀喂),于是本来一年爆发一次的能量,现在每个月都要爆发一次——你就是受得了,你的小宇宙也受不了啊。就算你的小宇宙受得了,你的荷包君也受不了啊!
正因为以前一年爆发一次,现在一个月爆发一次,所以每次作死节,啊,不,情人节你所感受到的或者爆发出来的爽度也就只有本来的十二分之一,那自然就会感觉没以前爽了。
于是情人节越来越多,情人之间的感情却越来越浅——有人统计研究过(莫不是网络段子万金油有科研的意大利人之称的英国人做的研究?),以前是七年之痒,现在三个月就该发骚了。
爱情的保鲜期越来越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抱怨不能再相信爱情了,然后情人节倒是越来越多了——人们越是发现一样东西正在失去,就越是会天天提醒自己这样东西的存在,然后被均分的次数就越多,你失去得也就越快。如此一个负反馈死循环,直到天荒地老。
而这一切,都是拜科技所赐。
就如我在《社交密集恐惧症》里所得吧得吧的那样,科技带给我们越来越多的交互方式,但正是因为交互方式和交互渠道的增多,反而使得我们在人与人的有效交流方面日趋单薄。
以前只能通过书信交流时,信中的情真意切,现在已经完全退化成了朋友圈里的鸡汤,最多就是撒上一些个人点评的佐料——还不算书信交流特有的等待时间这味浓浓的香料在IM时代的缺失所带来的味觉平庸化遗憾。
我们的科技为我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为我们带来了信息大爆炸和自由度大爆炸。
前者阻塞我们的大脑,而后者冲淡我们的情绪。我们的大脑不是用来处理无意义的信息,就是用来分散本该聚集的能量。久而久之,我们对生活的希冀也淡化了,我们对时间的感受也淡化了,最终,就如生活在时间尽头的小强,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
这倒不是说我是科技卢德分子,最多只能说我的言论透着一股科技悲观主义。
这里主要是想说,人类的自适应速度已经开始落后于环境的改变速度了。人们无法尽快地调整出适应新科技时代的生活方式,而生活环境却已经在我们缓慢地调整中指数式地改变了。
这种整体性全面性的大爆炸使得我们越来越多的人无法适应,从而在越来越多的选择中迷失自我,在每天越来越一样的日子中迷失自我。
当然,往好的方面看,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年轻一代或许会越来越适应这脚步日益急促的社会,从而又发展出属于他们的全新的生活观念,这样人类的日子又能过得多姿多彩起来——就好比在上班以后,似乎又突然回忆起大学时早就忘记了的放假的快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