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你坐在书桌前，用笔记本浏览着网页，并不时瞟一眼窗外。

咖啡凉了，烟灰缸里躺着几个烟头，你喝了一口凉咖啡，又将手里的烟头摁熄。

看着一个个哗众取宠的题目，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其实内心明了里面的内容毫无营养且索然无味，你还是点了进去。没错，真是只有失望。

关掉那些令人心烦的网页，看了看整齐的桌面，你忍不住将收纳盒删除，大大小小的文档就杂乱无章地排在桌面上。那些文档只有你最熟悉，只需看一眼名字，内容就完全印在了脑海。是的，那些都是你傲人的杰作，是你步入成功的轨迹。

你划动着鼠标，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点开、再关闭。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你，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这些都不是！

缺了什么？你问自己。打火机火苗回来跳动，在接触香烟的那一刻，火苗立马褪下了顽皮，乖乖地舔舐着。你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尼古丁、烟焦油还有不知名的香味，在肺里交相缠绕，不停地刺激着你内心深处。

扣扣消息提示音响起，打断了你的思绪，你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想了好大一会儿才点开。

良辰美景，十分钟内来接我。你看完屏幕上的字，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头像上，头像是一个明星的照片，笑容明媚清纯可爱。你摁熄了手里的烟，看着右下角的时间，心里跟着默数，端过一旁的咖啡皱着眉抿了一口。

十分钟。手机铃声准时响起，你吁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犹豫了两秒，才摁下接听键。

"你人呢？"电话那边声音很大，夹杂着动感的音乐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你的心被那音乐带着节奏，一下一下振动，没错，是振动着，有力有节奏地振动着，让你有了窒息感。

"早点回去。"你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了一旁，揉着胸口抚慰着跳动不止的心脏，缺氧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手机屏幕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你终于觉得厌烦，将手机关了机。

扣扣消息提示音一阵接着一阵，你忍住了拉黑的冲动，将消息设置为不提示，瞬间才感觉到世界的安静与人间的美好。

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这是你最喜欢的时间段，通常你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去构思你的小说。写小说对于你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你还是保持着构思列纲的好习惯。你知道好的小说需要精雕细琢，而构思列纲则是让小说初具雏形，一旦成形，再粗糙的小说经你打磨也可以变得新颖脱俗，只是这太耗费时间。所以每天下班回家，你就一头栽到书房，一刻也不想懈怠。

今天本是和往常一样，你在职工食堂匆匆扒完饭，就打了下班卡回家。但是自你坐到书桌前，脑袋就一片空白，你仔细回想着，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

从八点到十点，你一直任由脑袋放空，自你看到了那个头像，一切逐渐清晰起来。你喜欢寂静如死地的环境，在构思、创作、打磨小说的时候，就你一个人，由着思绪天马行空。你也喜欢喧嚣如俗世的热闹，也是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任狂野的音乐编排着你心脏跳动的节奏，舞池里放肆扭动的活力牵动着你敏感的神经。可是今天，你刻意避开与那个头像有关的东西，但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在撺掇着你不停回想。

与她相遇就是在良辰美景酒吧，那时你坐在酒吧的角落，侧倚在舒适的沙发上，听着令人痴狂的音乐，籍着温暖而暧昧的灯光，欣赏着舞台中摇摆的身姿，压抑着男人最原始的渴望。

第一眼你就知道她喝多了，当她摇晃的身躯在你面前扑到在地时，你未经思索就动了恻隐之心，快步将她扶了起来。刺鼻的酒味混合着浓浓的香味，让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涂抹着鲜红指甲的手，在你身上无目的地抓挠着，口里吐词不清，眼神迷离而恍惚，高跟鞋只剩一只。你让她侧躺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一旁，仔细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飒爽的短发有些凌乱，一些被浸湿的发尖还滴着水珠，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特别是眼周一圈晕染得明显，黑色的紧身上衣和包臀裙，你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将视线移开，猜测着她的身份。经过的人带着暧昧的笑容，你看在眼里，想就这么坐着也不是一回事，于是你脱下了外套。毫无防备一个趔趄，你连人带外套扑倒在一边，背上传来一阵疼痛，没等你反应，背上又是一阵痛。

你带着愤怒起身，面对一张满是防备的脸，一个陌生的姑娘，马尾高高扎起，穿了一身不合气氛的运动服，脸上的愤怒与错愕交织，手里拿着一只红色高跟鞋。你看到她手里的高跟鞋，脸上的愤怒消了一点，为了避免尴尬，你将外套披在沙发上的她身上，然后坐到了一边。

"抱歉。"最终是姑娘带着歉意打破了沉默，坐到你身旁，笑起来有两个不浅的酒窝。

你没回答，但心里怒气已消，打量了姑娘几眼，就将视线移回了舞池。

啪～一个酒杯重重地放到你面前，你重新审视了姑娘几眼，然后拿过一边的酒将酒杯满上了。姑娘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给了你个假意的白眼，你觉得有点意思，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你给自己放空的时间有限，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你起身叫过服务员，将剩下的酒存好。转身看到姑娘求助的眼神，又看了一眼你的外套。你承认自己并非老好人，但这种袖手旁观的事情你也做不到。你一手环抱着她的腰，将她从沙发上扶了起来，她的身体柔软，体重没过百。姑娘一手提着一只高跟鞋晃悠着，跟在你身后。

你们三个就以这样奇特的状态走出了酒吧，你打到车，将她放到了后座，但姑娘并没打算让你脱身，你做不到对姑娘无辜的眼神视而不见，于是你坐到了副驾驶，姑娘随后就开心地上了后座。

你问姑娘到哪里，她说了一个你很熟悉的名字，与你家南北遥望，酒吧在中间。从开始你生怕姑娘以为你有非分之想，你努力保持谦谦君子的风度，到现在你不能不觉得是你被姑娘惦记上了，内心躁动起来。到了姑娘那个老小区，你看着一幢幢没有电梯的七层高楼，内心由躁动到平静再到冰冻。

果不其然，当你再次看到姑娘无辜的眼神时，你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在司机和姑娘的帮忙下，她就趴在你的背上，呼吸间夹杂着酒味和香味，可已经让你提不起任何非分之想。

与预想的一样，虽然是离小区门口最近的一栋楼，但是是第七层。你一直缺乏锻炼，七层楼梯对你来说有些勉强，何况背上还趴着个女人。从第一眼看到她，你觉得只要是男人都会有冲动，但是那个姑娘的出现让你的想入非非断了电，你认为这两人真不是好搭档的组合。到了第七层楼，你腿早已颤抖，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你就想先趴地上喘口气再说。

你将她送到姑娘指定的房间，此时你已经失去了觊觎的冲动，趁着姑娘收拾的间隙，你跑到客厅，仰卧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手机响了，你拿出一看就摁下了接听键，是约稿的编辑，跟你谈签约的事宜。看看时间，你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说爬格子的都是夜猫子，编辑也一样！

相谈甚愉，你满身疲倦一扫而光，挂了电话，你才发现有个人已在你一旁坐了不知多久。

你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冲姑娘笑了笑，姑娘一脸意味深长，看得你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最终是你打破了沉寂，思索片刻便问出了你认为的非分之想。

"你叫什么？"

姑娘俏皮一笑，"李木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好名字。"

"看不出你还是一个作家。"李木兮一脸赞许加崇拜，让你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爱好，谈不上那么伟大的。"你并非谦虚，你是有自知之明。

你自认为自己的学识、谈吐只被基本礼仪所认可，没想到在李木兮眼里却成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百事通。嬉笑言谈中时间过得很快，房间里的响动成了异响，你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经六点了。

当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开门出来，你和李木兮一同转了过去，随后一声尖叫，然后就是重重的关门声传来。

"哈哈哈！"李木兮笑得花枝乱颤，你看着李木兮有点不知所措。

"看你以后喝不喝这么多！"李木兮调皮地跑过去拍着门。

"李木兮你不得好死！"里面的女声歇斯底里。

"开门！开门啊！"李木兮继续拍着门逗乐。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知趣地准备告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别啊，吃了早饭走，今天周末！"李木兮停止了嬉闹。"还有你！李君兮，赶紧出来洗漱，有客人！"李木兮朝着门里吼完，就一头钻进了厨房。

你没有执意拒绝李木兮的好意，同时你感觉有些困乏，于是你坐回了沙发想要小憩一会儿，不多时，耳边的异响变成了浮云。

"小光作家，起来了！"你的名字你最敏感，睁开眼你便看到一张笑脸距离你不到20公分，你略显尴尬扯了扯嘴角。

早餐很丰盛，温热的牛奶，金黄的煎蛋，软糯的三明治，还有香气扑鼻的花生粥。你感叹于自己有幸认识李木兮，一种感觉，一种家的感觉在你心底蔓延。

"不好吃吗？"李木兮问道。

"味道很好。"你淡然一笑，心里很暖，你已经忘记多久没回家了，以前你只顾着厌倦父母催婚，借口工作忙，这是多久没有的感觉了。

"李木兮的厨艺不是盖的。"李君兮说着，喝了一口牛奶。此时的李君兮褪去了浓妆艳抹，就像一个乖巧的邻家小妹，你还没忘记刚才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吃了早餐，你告别了两姐妹，回家的路上，你的心依旧暖暖的，这是多久没有的悸动了？你问自己，却总也想不起。

此后，李木兮与李君兮经常在周末约你到她们家玩儿，美其名曰品尝李木兮的厨艺，你也没有吝啬，在合适的时候也带着两姐妹出去玩儿，但你们心照不宣再也没去酒吧，你承认自己沦陷在了这种不明不白的美好中。

你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你能感受到自己的贪婪，贪婪地攫取这不曾有过的惬意，你不必琢磨着各种理由借口去搪塞爱而有愧的父母，也不必戴上面具去迎合各种厌烦的人性。李木兮俏皮可爱，李君兮美丽大方，虽然你处境不明不白，可沉沦其中你回味无穷。

最终让你清醒过来的是隔壁发小打来的一个电话，他告诉一定要去参加他周末的婚宴。你开心地应承了下来。你俩从小关系就很好，长大因为工作不同，你离开了熟悉的城市独自打拼，偶尔你回家一趟俩人一起约场酒，谈天谈地也谈女人。你还记得上次见面，发小一本正经地告诉你他要继续维护自己的不婚主义，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这才几个月？

挂了电话，你仔细回想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犹如梦幻，但又真实。如今而立之年的你，虽不至于要学习发小将不婚主义挂在嘴上，但想要找到心中的那个灵魂伴侣，则可谓比蜀道难。你知道再契合的灵魂伴侣也逃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中的琐碎会磨灭心中的幻想，婚后的一地鸡毛是你一直想逃避的。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曾拿自古忠孝难两全为自己开脱，可这仅仅是帮你逃过一时，未来呢？

借着心中的烦闷，你给李君兮打了电话，约好良辰美景。

到了地点，李君兮已经到了，李木兮没在。李君兮跟第一次遇到时同款的浓妆艳抹加黑丝红高跟，处处透露出危险的气息。看着李君兮，你感觉到背上隐隐作痛，长吁了口气你在她身旁坐下了。夜本该是死寂，可在灯光、音乐、酒精的加持下，死寂变得氤氲、迷离并且喧嚣不已。

在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你是第一次跟李君兮独处，似乎今天的李君兮也心事重重，于是你俩置气似的跟面前的酒杯过不去，一杯接着一杯，除了勉强的相视一笑，就剩下了机械地倒酒。不知是谁提议，亦或是自然而然，你和她那一晚都没回家。疯狂交织、贪婪攫取、肆意缠绵，最终一切空白。

醒来的时候，你身旁已经空了，如果不是那熟悉的味道，你还以为自己做了个黄粱美梦。头痛欲裂，却无法掩藏你内心的悸动。也是那个时候，你打算结婚了，而李君兮就是你的未婚妻。可李君兮再没出现，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的一腔热情的光芒最终暗淡了下去，你终于明白了，她在躲你。当你一天两天找不到那个人的时候，可能仅仅是错过，可你日复一日错过那个人的时候，代表她故意躲着你，也许是不想见。

李木兮告诉你，李君兮去了外地。

李木兮告诉你，李君兮过得很好。

李木兮告诉你，李君兮快结婚了。

你最终任由炽热的心变得平静而不起一丝涟漪。七层楼对于你来说，真的有些吃力。但真要告别这楼层，你还是有些眷恋。心中有座坟，住着一个人，人去也，心空空。

一阵凉意，你抬起了头，窗外已经大亮。

烟灰缸里躺满了烟头，咖啡早已凉透，笔记本还留在昨晚浏览的页面上。这是毫无作为的一夜。

打开手机，消息提示一条接着一条，你忍了忍还是点开了界面。

门响了两声，打开了。

“又熬了一夜！”略带责备而温柔的语气，让你有些不好意思。

你接过了茶杯，暖暖的茶水顺着咽喉而下，心也暖了起来。你的手机放置到一旁，屏幕的信息还在，看着面前的女子拿过了手机查看，你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李君兮又喝醉了！”李木兮将手机放回了书桌，一脸嗔怒。

“其实我跟她……”你最终没说下去，你不想越描越黑，或者你也不知如何说起。

李木兮看着你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怒意全消。她拉着你的手，轻轻地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摩挲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你悦君兮我会不知？”李木兮说完，又是一笑，丝毫看不出情绪波动。

倒是你愣了一下，木讷地跟着李木兮的手感受着她的温暖。

“咱俩结婚了，家是山，我是木，山有木兮木有枝，你是我的枝！”李木兮一脸认真地说完，就将头靠在你的胸前。

你的眼睛有些模糊，一些不曾有过的悸动在你心中悄然而生，你轻轻地吻了吻李木兮的额头，沉浸在这清晨的人间美好。

“李君兮，你赶紧死回来吃饭！”

李木兮大嗓门儿似的叫声传来，成功地吸引了你的注意。只见李木兮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手机，一脸愠怒贴着手机。

你赶紧起身，拿过了李木兮手里的铲子，又将她扶到沙发上坐着。

“都快临盆了，非要做饭。”你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动怒的女人，她的倔强你不全认同，但又恰爱。

“我做饭不好吃吗？”李木兮还在和李君兮置气中，撇着嘴。

你哭笑不得，只得亲亲李木兮的脸颊，安抚着孕妇的情绪。

“从今天开始，我学！”你信誓旦旦保证，又晃了晃手机，你正在网页上翻着孕妇餐的做法。

李木兮笑了，眼里晶莹闪亮。

门响了，李木兮瞬间变脸，一把拽过你手里的锅铲，起身去开门。

看着嬉闹恰当的两个女子，你的心明亮透顶。山有木兮木有枝，不缺什么，如此足矣。

完。

此文致都市里的隐者，祝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