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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是镇上五天一次的赶集日,林老汉望望窗外,那阴郁的天色直压向头顶,一场大雪正在酝酿之中。
这个天,还要不要去赶集?
老式木床上,卧床不起的老伴目中带光,目光中的殷殷期盼,说动了林老汉那犹豫不决的心。
他穿上棉袄棉鞋,戴上那顶被年轻人称作古董的破老头帽,给老婆子掖掖被角。
“好好在家等着我,我去集上给你买吴家酥饼。”
老伴嘴里含糊不清的“嗯嗯”答应一声,那眼中的光,更亮了。
冬寒料峭,林老汉裹紧身上的棉衣,蹒跚向前。
路上遇到了刚从镇上回来的邻居柳三,跟他打着招呼:“林大爷,这个天还去给林大娘买酥饼啊?”
“唔,唔。”捂得严严实实的林老汉,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身子骨,真是不中用了。”林老汉走一段就喘几口气停下来歇脚。
天,越发阴了,林老汉不敢再耽搁,生怕那卖酥饼的提前收摊,一双老腿紧迈,往集上赶。
“林大爷,这个天你还来啊!”正要收摊回家的吴大,看见林老汉过来,赶紧给他装上两块酥饼:“这两块送你了,快回家吧,下了大雪就不好走啦!”
林老汉固执地给吴大放下两块钱,正要转身往回走,被旁边摊上的丝巾吸引住了目光。
想当年,老婆子那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俊媳妇儿呢,身上穿啥都好看,惹得多少姑娘艳羡,是多少小伙儿梦中的情人,现在瘫在床上,也顾不上打扮了。
“这丝巾,老婆子看了一定欢喜,扎上一定好看。”林老汉心里想着,便奔着那丝巾走去。
摊主看见林老汉瞅着那丝巾不摘眼,便招呼到:“大爷要买丝巾啊!五块钱一条便宜卖了!”
“五块钱,可以买五块酥饼呢。”林老汉偷偷捏一下布袋里的零钱,想走,又想到:“丝巾可以扎好几年呢,酥饼吃掉就没了。”
他抖抖索索地从布袋里掏出一个方便袋,一张张零钱慢慢抽出来,那双满是褶皱的手,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
摊主利索地把丝巾装好,笑着寒暄说下次再来。
林老汉把丝巾和酥饼分别装好,揣进贴身的衣服兜里,转头踏上回程。
下雪了,鹅毛一般的大雪,飘飘洒洒,迎风而至,路上四个轱辘的仨轱辘的俩轱辘的,各个行色匆匆。
今天这路怎么这么远呢?林老汉走几步歇一会,却怎么也看不见拐角处那棵老槐树。
迎着风雪,他继续闷头前行,只是,他并不知道,他在离开大集的时候,就已经走错了方向。
前面的路,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而大雪,已经落满了林老汉的肩、头、背……
林老汉累了,漫天风雪中,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看不到家的方向,他越走越偏僻,四处都是田野没有村庄,路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一个废弃的机井屋出现在视线里,林老汉强撑着走过去,偎在屋角,将身子蜷成一团。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酥饼,还是温的,心头多少有点宽慰,老婆子,你在家等急了吧?再等我一会儿,我歇歇脚。
只是,他太累了,一坐下,那眼皮就忍不住合在了一起……
2
这场十几年未曾有过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这个寂静的小村庄,在银白色的梦里慢慢苏醒。
乡亲们陆续动起来了,打扫完场院打扫胡同,因为劳作,每个人身上头上都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当村人发现林老汉家异常安静时,已经快要中午。
“这林大爷怎么回事?到现在没出门啊?”
“走走,去看看,老头老太太没儿没女的,在家不容易。”
林家院子里的积雪,一动未动,推开被大雪掩住的屋门,最先进屋的邻居发出一声惊叫。
屋门口的地上,林大娘呈匍匐姿势趴在地上,身上仅着秋衣秋裤,一双手向前伸着,像是试图打开门。
“还有气,快快,抬床上去。去卫生所喊大夫!”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林大娘缓缓苏醒,只是,眼中无神,只呆呆望着门口。
林大爷,却不在家中 。
柳三一拍大腿:“我昨天遇到林大爷去赶集买酥饼了,莫非又迷路了?”
“唉,我当时应该带他去的,我骑着摩托车,接着就能买回来了。”
另一个邻居说到:“林大爷迷路不是一次两次了,莫非是得了那个老年痴呆症?”
“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有人收留还好,要是……唉……”
“这林大爷对林大娘太好了,这个天还去买酥饼,唉……”
不敢耽搁,大家马上通报村委,开始组织人马搜寻。
从村子到集上的路,一寸寸摸过去,每个沟坎,每片树林,都留下村人的足迹。
每个犄角旮旯都被大雪覆盖,加大了搜寻的难度,加入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了,而搜寻范围也在慢慢扩大。
当林大爷终于被发现时,他已经被冻成一座雕像,他的头倚在机井屋的墙上,右手伸在怀中,像是要取什么东西。村民在他怀里,发现了两块包装严严实实的酥饼,旁边,还有一条鲜艳的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