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十八岁起便从东北来到河南，过继给他的二爷，担负起为老人家养老送终的使命。和母亲结婚后才有了我们姐弟四人。也许是和亲人们相隔太远，亲情的缺失让父亲对猫猫狗狗特别喜欢，猫狗也非常喜欢他。他要是外出回来，离家尚有五百米远，猫就开始“喵喵”叫，狗“嗖”一声就窜出去迎接了。
父亲对狗的好历历在目。每次吃饭，父亲总是盛上一大碗，吃到最后老是说：“我吃不了了！”便倒给狗狗吃了！如果锅里尚有剩余，父亲一定会去盛第二碗，询问谁还需要添饭，如果没有人应声，他便自言自语：“我都舀了！”最终一定又是剩给狗狗了。有时候母亲故意逗他说：“我还没吃饱，还想要呢！”父亲立马放慢吃饭节奏，熬到母亲放下碗，却不见去添饭，便催促母亲：“不是还要吃吗，怎么不去锅里舀呢？”母亲这时才说：“现在感觉吃饱了，添不了了！”父亲半嗔怒半开心对我们道：“你们的妈妈有点不知饥饱！”然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将锅内清理一空，自然连同他碗里故意剩下的饭一起倒给狗狗了，还煞有介事地说：“饭凉了，我也不想吃了！”
随着我们姊妹四个一个个成家以后，父亲照例养着猫猫狗狗。父母买菜不是太方便，我们都是抽空回去才买一次菜，偶尔买一次肉给他们，饭桌上总会看到父亲装着嚼不动，将肉偷偷吐给呆在他身边的狗狗。我们一气之下，下次买成熟牛肉或鱼肉，父亲照例会找出不同的理由让狗狗沾到荤腥。
印象最深的是那只被父亲亲切地唤作“小灰”的狗狗。有个收狗的在门前经过，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措辞，竟然动员了父亲将狗卖给他。父亲让他保证仅仅是买回去继续喂，绝对不杀才让他带走了“小灰”。可是过了没几天父亲就开始后悔了，好在知道被卖的地点，那天趁着有车去赶集，专程买两个馒头去看他的“小灰”。不看还好，这一看，好家伙，第二天“小灰”自己跑了回去。
父亲已经收了收狗人的钱，也过意不去，就给那个人打了电话，让他来领狗。这次，狗就被带到了市里边比较远的地方，离公路相隔一条涧河。
一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清晨，父亲走到大门外，发现“小灰”浑身湿漉漉地正趴在大门口呼哧呼哧喘着气。父亲扶它起来，它的腿根本站不起来了！父亲心疼得不得了，发誓再也不卖它了！收狗的发现狗狗失踪了，果然又找上门来。并惊奇这只狗的回逃本领和坚强毅力。狗狗先是游过那条涧河，再跑了一个礼拜的路途才回到父亲的家，难怪父亲发现它时，它会那样疲惫不堪。父亲被小狗感动了，硬是退了卖狗的钱留下了“小灰”。
那一段时间，开矿的人比较多。晚上经常找人看摊儿。父亲也给一个老板看摊儿，每天晚上和“小灰”一起去，早上一起回来。有几个晚上父亲带“小灰”去侦查一圈就回来了，因为下雪，天太冷了，野外根本睡不了觉。
那天晚上，父亲脚步特别沉重。分明听到开大门的声音，却一直没有看到父亲回到屋里。我不禁对着院子喊叫：“爸，你怎么啦？为啥不回来呀？”父亲慢吞吞地抱着“小灰”进来了。“小狗怎么啦？”我惊叫起来。“孩子，有人拉了电网套兔子，可怜‘小灰’先我一步跑过去，就被电到了。如果不是它，今天晚上电网就会电到我啦！‘小灰’它这是救了我一命呀！”父亲落泪了！我赶忙安慰父亲：“您没事就好！”父亲收起悲伤，若有所思地说：“明天，我一定好好葬了它！”我连声说“应该，应该！”
父亲如今还一直养着狗，但他永远怀念的一定是“小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