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远
我虽然离家从军二十多年了,但对老家偏僻瑶乡办喜酒的场面记忆犹新,特别是前两天回乡下参加侄女结婚喜宴,更勾起那美好的回忆!
当年的瑶乡人,生活水平都不高,一日三餐就是稀粥或者红薯芋头饭,一顿大米饭隔三差五才有得吃,添点油腥味也只有逢年过节时。可是,要办酒席了,哪怕是砸锅卖铁用尽所有也在所不惜,图的是酒席红火热闹。办喜事总能使那本寂静的村子注射了兴奋剂似的,早起的人们欢声笑语、忙碌有序。杀猪声鞭炮声此起彼伏,喜气洋洋。主人家在庭院摆开桌椅,支起炉灶,土厨师们一边光膀使劲地挥动大锅铲,一边用披在肩上的毛巾擦拭淋漓的大汗。大热天,他们被油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可还要大口大口地吸烟。你可别小看农村办酒席不怎么样,其实整个程序比城里还繁琐。女人们忙着提水煮饭,剥葱刨蒜,男人们到隔壁邻舍借凉席被窝,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为防止散席归还出错,有些孩子从炉灶底下捡来木炭歪歪扭扭地在桌椅底下写上各家的名字。惹得大人欢喜若狂,连称孩子们的字写得漂亮,人又够聪明等等,此刻,孩子表露出的神情是多么的自豪!老人也闲不住看管小孩,为来客敬烟,姑娘们倒茶端菜忙个不停地在各桌之间来回穿行,脸上荡漾着笑意。办酒席,对于那时候缺少油腥的孩子来说简直就像过年那样高兴。哪家啥时候有喜酒喝,他们比谁都清楚,扳着指头数着还有多少多少天啦,真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等到办酒席的那天到来,这些平时睡到太阳晒屁股的孩子,无需大人催促便早早起床。还不到开席时间,邻里乡亲早已陆陆续续赶来聚在一起了,与多年未见的亲戚朋友拉拉家常,相互交流田间管理心得;女人们则从带着折痕的"新"衣服中掏出一方手帕比划着,有的在纳鞋垫、织毛衣,有的在谈论着孩子、家长里短。
开席了,家常便饭,自种的菜,自养的猪,自酿的红薯酒,亲朋们在酒桌上兴致勃勃,吃得津津有味。遇上农活忙时,都顾不上贪杯多聊,举杯一饮而尽,端碗大口吃饭,几分钟的工夫就起身擦擦嘴拍拍屁股离席。而到农闲,有的人就放开了,推杯换盏,喝得天昏地暗。老家有喝酒猜码的习惯,喝到八成八还至少要打两个通关,轮番PK,痛快淋漓,一醉方休,把整个宴席推向高潮,男人们快言快语,凭着几分醉意,说古论今,天南地北,大聊家事农活,乡村趣闻。女人则保持着清醒头脑,在旁边劝说自家男人少喝酒多吃饭,更不要乱讲话。在酒精的催化下,一向老实憨厚的男人这时也牛逼呼拉,两眼惺忪的拍着胸脯:我没醉!喝醉了才高兴嘛。女人在劝说无果之下跺脚拂袖而去,结伴聊天了。其实,村里人就是那么纯朴,邻里乡亲的酒后难免有些磕碰,但讲者无心,听者无意,此时的人们也都豪气大量,权当讲醉话,一笑了之。来参加酒席的青年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他们借着劝酒的机会频频出现在送嫁妹的酒桌上大出风头,个个脸上露出春天般的笑意,仿佛他们就是当天的新郎新娘似的。如果碰上桃花运,说不定还真搭上了一段姻缘呢。
乡村喜酒请客不像城里人发请柬邀请客人,主人家一般邀请近亲,近亲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左邻右村都是挨家挨户主动来庆贺,淳朴的村民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那时候喝酒所需的礼金都不多,通常也就三块、五块就可以,有的就不送礼金了,买了些日常生活用品送给主家,比如热水瓶、铝制澡盆、枕巾被单、镜屏等等,也有买来几封鞭炮热闹一下的,要面子的主人家则请一班吹鼓手或一台戏班子唱彩调或者放场电影热闹一下,着实又让小村沸腾一番。
如今,乡村办喜酒有了大变化。以前办喜酒的人家把整个村子人家的食具桌椅借来当作餐桌,有时还不够用。现在有专门出租这样的酒席用具。有些农户嫌操办酒席麻烦,纷纷把酒席交给城里的酒店置办,省去了各种繁琐,原先几顿酒席合二为一变成了一顿,农民朋友进城喝喜酒已不是新鲜事了,这当然是好事情。然而,还有部分村民在自家操办酒席,他们过惯了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乡村生活,宁愿在家里多花点工夫也不在乎,再说了,现在的农村条件也不比城里差,他们图的是那个实在,闹闹热热,悠哉乐哉。
乡村喜酒,总叫人难忘,也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