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从岳家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些青瓜和茄子。这是竺家的惯例,女儿女婿回娘家一趟,总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家,于是当季的蔬菜就会被尽可能地从地里薅起来。
尽管张先生一再表示,四金巷的院子也能种上几株青瓜,并不会没有蔬菜可吃,但是竺家二老坚持认为种在墙角的青瓜“长得委屈”,不如田里的青瓜“鲜活”。于是张先生只能带上岳父岳母家里出产的“鲜活”青瓜,坐在牛车上的时候还啃了一根。
要不是花生还没有完全成熟,竺家二老估计还要拔上几垅花生来。
种得比较早的南瓜倒可以吃了,不过这个季节吃点南瓜叶子也是很爽口的小菜。竺氏采了一些南瓜叶子,收拾好了让张先生带回家,可以跟嫩南瓜一起煮着吃。
青瓜可以凉拌也可以红烧,茄子可以用酱油炒着吃也可以在蒸米饭的时候一起蒸熟,然后用酱油和香油一拌,那叫一个香味扑鼻。收拾好的南瓜叶子能放好几天,实在不行就祭出终极武器——浸到井水里。
有道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厨房原本是竺氏的“领地”,现在却变成了张澄安发挥想象的天堂。她致力于将每一天的菜都做成不一样的,以证明自己也是干家务的一把好手。
在吃了几天的青瓜、茄子和南瓜之后,张澄安发现手头有的食材变不出新花样了。受到雪里蕻咸菜炒南瓜的启发,她创造性地做出了雪里蕻咸菜炒青瓜、雪里蕻咸菜炒茄子等新式菜肴。
就在张先生和余锦荣都吃得面有菜色、唯恐第二天张澄安就能端出一碗雪里蕻咸菜南瓜鸡蛋汤来、连张澄安自己都已经有点吃怕了的时候,休沐日终于在翘首期盼中到来了。
巧的是,这一次休沐日正好赶上大桥的“市日”。奉化县有一条横贯东西的江,这条江从山区发源,流经奉化县之后,与姚江汇合成甬江,流入大海。这条江在奉化县城区附近的一段被奉化人称为“县江”。大桥就建在县江上。
这是一座廊式桥,拱桥上方建造了精美的廊屋,可供行人休息躲雨。因为是县江上各座桥中最大最有特点的,所以直接被称为“大桥”。由于交通便利,集市就在大桥附近发展起来。后来周围一片地方都叫“大桥”。
大桥的“市日”在每个月逢一逢六的日子,这次休沐日正是六月十一,大桥有大集。附近村庄里的人会带着蔬菜、鸡蛋过来卖;有的屠户甚至会现场宰杀一只羊,表演一下,吸引客流;也有赶巧上岸的渔民,带着刚捕捞上来的新鲜海鱼海虾海贝壳,把集市搞得一股海腥味。
休沐日这天,张先生一大早就起床了,带着满怀期待的张澄安和余锦荣溜溜哒哒来到大桥头。
张澄安叭叭叭地计划着:“爹,你烧海鲜的技术还是可以的,要不买点带鱼鲳鱼啥的回家去,今天就由你来掌勺?”
余锦荣打破张澄安美好的幻想:“别想了,你忘了伏天这会儿正是渔民让鱼休养生息的时候吗,没有新鲜鱼的,如果你想吃,也许可以买点带鱼鲞、龙头考。”
张澄安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爱吃那些腌制晒干的海货,太咸了,而且我咬不动。”她有点失望,想着这次大概没有海鲜可以换换口味了。山珍真的吃得有点怕了。
张先生拯救了失望中的张澄安:“也许会有人卖淡菜的,要是有淡菜,就买点回去煮汤。”
淡菜是一种贝类,在不能出海捕鱼、只能吃腌制得很咸很咸的鱼鲞的季节,这种贝类是难得的新鲜、不会很咸的菜,于是被渔民们十分亲切地称为“淡菜”。
到了集市,张澄安照例被画糖画、吹糖人儿的小摊迷得走不动道,硬是等着看完一个小孩参与吹糖人的全过程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张先生一路寻找想吃的菜。
余锦荣笑道:“要不给你买一个吧,看你眼馋的样子,那个小孩都有点不忍心了。”其实他觉得那个小孩都快被张澄安直勾勾的眼神给吓哭了。
张澄安才不会上当:“我已经好几年不玩糖人了,我都这么大了,还买糖人,像什么样子。”
余锦荣也不帮她回忆早年糖人掉到地上后哇哇大哭的丰功伟绩了,他并不想再画一本《猴行者与安姐儿玩耍的三十六个游戏》。不过,趁着张澄安跟在张先生后面东瞧瞧西看看,余锦荣回到卖糖人的摊头,买了一个最小的糖画,是一只桃子。
张澄安看到这个糖画的时候先是眼睛一亮,接着恼怒地瞪了一眼余锦荣:“我都说了不买糖人了。”
“所以买的是个糖画呀。”余锦荣“狡辩”道,“一个小桃子,几口就没了,不会被人看到,没人说你像小孩子的。”他知道张澄安不是不喜欢,而是有“长大了就不应该吃糖人”的顾虑。
“好吧好吧。”张澄安“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桃子糖画,还是余锦荣比较懂她的心意,没有猴行者,吃一个猴行者爱吃的桃子也很不错嘛。
张先生已经挑好了淡菜、鱼鲞、虾皮和紫菜,有了这些“海味”打底,总算又能打起精神来挑选“山珍”了。毕竟海鲜只能吃一两回,蔬菜才是饭桌上的常青树。
张澄安对着张先生手里的河豚鲞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张先生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做什么怪样子。这鲞跟笋干、猪肉一起炖,好吃得你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张澄安也回忆起河豚鲞猪肉炖笋干的美味了,对晚上的菜色充满期待:“爹,这菜一定要多炖才好吃,等会儿回去就炖上,炖它一个时辰。”
张先生能拒绝女儿的期待吗?当然不能。他也已经在脑海中品尝这道鲜美的菜了,至于多费些柴火,那不要紧,赶紧买上一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