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雨的家门前有一条路,这条路从早到晚都有人走,挺热闹的。一条蜿蜒的溪流随着路的方向一直延伸向远方。小雨常常在门口的青石板上洗衣服,她会用棒槌捶打衣服,后来看到她母亲那样洗衣服,也就明白了,这个习惯是沿袭而来的,大概她母亲的母亲也是这样洗衣服的。日子就在溪流潺潺的水声中无声流淌着。
小雨长得眉清目秀,尤其一双眼睛秋波流转,有时候又像一汪清泉,凝视着面前的水潭不动。过路人的眼睛常常是饥饿的,尤其是青壮男士,一双眼睛满含着贪婪的光芒。每当要到小雨家的门前时,他们总在心里会生出小小的希望,希望小雨能在门前的水塘洗衣,或者洗菜,无论她洗什么都好。
小雨是家里的幺女,父母看起来都很老了,很多时候,他们看起来不像小雨的父母,倒是很像她的爷爷奶奶。小雨前面有好几个哥哥姐姐,他们都已经成家了,姐姐们大部分远嫁,哥哥们都早已分了家,各自在一边生活。小雨就随父母在一起,侄儿侄女有的比她大有的比她小,她是母亲意外怀上的最后一个孩子。

她只在学校里读了几年书,就再没念了,回家后和父母过着农耕的生活。家里的地分给几个哥哥后,所剩不多。田地里的活常常是父母去做,小雨多半负责在家门前的水塘洗衣服,洗各种各样的东西。
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在豆蔻年华里总会有几段绯闻的,比如某家男生上门提亲,然后彼此交往,再后来无果,或者和某个后生恋爱,私定终身………这些最正常的绯闻小雨都没有,人们只是看见她在洗衣服,用棒槌敲打着一轮又一轮的年龄。
小雨家门前的院子里有棵杏树,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它开花结果,果实总是被路人或者邻居的小孩子们偷偷果腹。一年又一年,人们看着杏花开了又落,结果了,成熟了,总会哀叹年龄越来越大的小雨,从十几岁到二十岁,最好的花期已过。二十几岁已经是大龄青年了,难道一辈子都要陪伴她年老的父母,和他们老死一起进坟墓?因为小雨拒绝了所有来提亲的人,她没有看上任何一个青年才俊。
而她的外貌也有些变化的,比如她那眼转流波的眼睛再也没有小时的清亮,像一对化石琥珀,只是定格在她的眼眶里,看起来没有什么活力。
但就是这样,前来提亲的人仍然踏破了门槛。而她的耳朵也无疑于听起了老茧了。最后,亲戚,哥哥姐姐,父母的各方劝说,让她终于把自己的婚事决定了下来。
男方并不是家财万贯,也不是乡绅名流,也不是青年才俊,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够再普通的人。小雨的父母很满意这个人,他最大的优点是跟他们一样都是忠厚老实的人。这样的优点在很多老一辈来说几乎成为择女婿的准则,几乎可以用优秀来替代这两个词语。
这引起了很多关注小雨的人的愤愤不平,很多人说小雨这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尤其从前来提亲并且各方面条件都比小雨的这个夫婿好的人家,为了宣泄对小雨的不满,他们到处诽谤小雨,说她年龄大了,嫁不出去了,没有人要了,逼不得已嫁了。怪只怪年轻的时候太挑剔,这就是报应。

但小雨却什么也没说。这婚姻好像并不关她的事一样,什么事都让别人去帮她解决。父母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单被子就是十套,电视机,冰箱,水壶,锅碗瓢盆等等全备齐了,估计得把男方家空空的几间屋装满了。
婚后的小雨听说也过得很幸福,没几年,小雨就先后生了一男一女,日子过得非常幸福。因为小雨的家在路边,过路的三姑六婆总会向小雨的母亲打听她的情况。这些事情也都是小雨的母亲讲的。小雨的母亲每每谈到女儿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时光清浅,远山如画,屋前的溪流仍然潺潺流淌。本来以为小雨会那样幸福而默默地过着,也许她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许那个老实木讷的男人真的用脉脉的温情打动了她,让她平凡而幸福地活着。
如果,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所有人都会以为小雨是幸福的,幸福而安宁。
那是一个漆黑而沉闷的夜晚,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小雨的爸妈早早地睡下了,白天在地里辛劳了一天,晚上人一挨着床就沉沉睡去。
二老虽然年纪已大,但是仍然把自己老两口的田地留了下来自己耕种,一来劳作了几十年的身骨习惯了勤劳,若是丢下了锄头,反而浑身不适,闲出了毛病。二来自己种啥得啥,爱吃啥自己弄,若是跟着年轻的儿子,媳妇反而受限。所以老两口打算一直这样直到入土为安那一天。
老两口是被自家栓在门口的狗叫醒的,来人是小雨家男人那边的人,说小雨出大事了!目前她男人在医院,男人怕是有生命危险。
小雨的爹娘一脸懵逼,到底出啥大事了?当他们听说是小雨杀人了!小雨杀了她老公,杀了她两个孩子的爹。小雨的爹娘说啥也不信。他们说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小雨怎么可能会杀人?她那么温柔善良的人,从小就没做过出格的事。况且那个是她老公,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两个孩子的爹,她莫不是疯了,她把他杀了对她有啥好处?只有疯子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来人又说了,大概小雨是真的疯了,人的确是小雨杀的,现在在医院。小雨已经被他们关了起来,控制住了。

小雨的娘当时差点昏了过去,尽管当时已经是深夜了,天空黑压压的,夜幕伸出了它巨大的黑色翅膀,把天与地全包裹住了。小雨的娘家人仍然马不停蹄地赶去,小雨娘一路心急如焚,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赶到小雨家的时候,他们的确把她锁在了一间房里。小雨的娘家人事先知道这将是一场很严重的纠纷,来时也把自家亲戚喊了许多来。
小雨的样子和从前判若两人,披头散发,衣服凌乱,她抱着头在那里瑟瑟发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不知在说什么。她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像一只可伶的小兔。
小雨娘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前段时间还是多么温婉可人的女儿,还是两个孩子贤淑的母亲,现在变成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这样的小雨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说她被人杀倒让人相信。小雨的娘心急火燎地问她闺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雨看见了自己的娘,像是梦游中醒来一样,她突然抱住她的娘,说不要在这里生活了,说她要回去。
小雨娘说:“傻闺女,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到哪里去?”
小雨爹问:“那混账畜生欺负了你?”
小雨两行泪又掉下来,欲言又止,就是嚷着要回家。
小雨爹气的不行。屋子外面的人也是一阵骚动,男方家说小雨杀了人,但小雨娘家人根本不服这个说法,外面激烈的差不多快打了起来。
小雨的爹娘终于从男人的娘那里了解到,小雨是用刀割了男人的命根子。她婆婆一面哭着一面数落着小雨,到底对自家男人有啥深仇大恨,竟然要那样做?
看小雨半天说不出什么来,小雨娘只得轻声地问小雨:“他是不是外面有了女人?”
小雨却摇头。
小雨娘这下严肃地问小雨:“那他那个真是你砍下的?”
小雨默然,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但小雨娘似乎已确定了事实。
问小雨为什么要那么做?
小雨这时眼睛布满血丝,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她的表情有些狰狞,倒真像一个鬼,她说他那个东西太丑陋,恶心!她每次不想来,他偏要来,都是他强迫我的。
小雨娘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当初也是你同意了,你们才结的婚啊,况且你们孩子都两个了。闺女,你为什么犯糊涂啊?”
“我很早就给你讲过,我不嫁人,你们偏要我嫁。”小雨恨恨地说,她那决绝的语气,仿佛对往事充满恨意。
“但世人都是这样子过来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能列外。”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不想再忍受下去了,男人那个东西很丑陋,我从小就非常的恶心。”
这最后一句话才真正震惊到小雨的爹娘,他们万万想不到小雨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你要说小时候?"小雨娘惊诧而颤抖。
但是小雨紧咬嘴唇,又变得什么话说不出。
他们到现在才意识到,小雨也许有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童年。他们只记得她虽然长得美貌,当父母的总是引以为傲,但是她的快乐也停留在很小的时候。后来她变了,变得木讷,沉默,内向。从来不和男生有多的接触,即使女孩子,她也很少和她们交往。到后来她的青春期,她也绝不像其她女孩子那样,别人家都和男子恋爱,要么也不拒绝相亲。她却清淡得对终身大事不闻不问,似乎打算一直一个人孤独终老。
直到后来她的婚事,她自己也从来没有兴致,都是别人帮着安排的。他们只是以为小雨的性格使然,她就是那样子的。哪知道会埋藏着什么事。
屋子里此刻很安静,不知静默了多久。小雨娘说:“闺女,还是你不对,既然你当初忍下了,你就该一直忍下去,你看看你孩子两个了,现在家破人亡。你的两个小孩以后怎么办?你还太小,人这一辈子,就是靠忍,忍着就活着,娘经历了太多辛酸苦楚,还不是忍着……”
小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懦懦地说:“我也不知怎么会这样,无数次我想挥刀斩了它,这一次竟然真的被我斩了,我晓得我不对……我晓得那不是那个恶魔,不是的,但我……”
从小雨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小雨的爹娘知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他们颓废地瘫倒在地。
小雨后来被爹娘带回了娘家。从此一直在娘家生活着,她的丈夫伤势不重,在医院治好了。但出院后拒绝与小雨在一起生活,尤其是她的婆婆,也是极力反对小雨再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的。
也许这也正合小雨的意。她很讨厌和丈夫一起生活,但是却常常因为思念孩子而掉泪。
小雨家门前的溪流仍然在流淌着,门前那棵杏树,树干斑驳古旧,像是历经了万千沧桑。尤其冬季,它凋落得不剩一片叶子,路人总以为它是一棵已经死了的树。

再后来的一天,村里有一户人家的坟被人给掀了,石碑被人用凿子凿断,坟头被人挖出了很大的坑,那不是一晚上就能够做到的,这处坟本来离他家住宅很远,平时难以照看,大概是后人偶然的去祭祀才发现。那人在那里骂破了喉咙,后来悻悻而去。被人凿了祖坟是村里最忌讳最丟人的事,想来埋在那里的人定是做了伤天害理,天地不容,十恶不赦的事,不然别人也不会到死了也不放过他。
小雨后来再没出嫁,她依然在门前的水塘洗涤,洗菜,洗衣服。时光把她的身姿照得越来越苍老。远山依旧如黛,潺潺的水流不停奔向远方,它跑得太快,像小雨的青春,还来不及灿烂就枯萎了。
后记:小雨的不幸,有一部分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能再勇敢一点,勇敢去爱,去追求,也许能获得新生,活的阳光。但是谁又能说的清楚,当魔鬼盯上了你,吞噬了你,有的人很难走出,成为一生的阴霾。她的婚姻更不幸,爱是身心愉悦的,如若有爱,绝不会再次深陷地狱。人是多么需要精神的依存,支柱,不然,表面看起来的幸福生活,会很快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