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聊聊《野史·两晋秘史》中“帝用华计杀楚王”的事。
西晋的宫廷深处,楚王司马玮兵甲铿锵,正欲以“矫诏”之名再行杀伐。张华冷眼旁观,早已设下杀局:命王宫持驺虞幡突入,高呼楚王谋逆。此幡本为解斗休兵、象征仁义的符信,此刻却成了楚王的催命符。兵士闻幡而散,楚王顷刻间身首异处。
惠帝大喜,欲重赏张华。张华固辞不受,贾谧却谏言其“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之所依”,堪为朝廷柱石。张华终究接下权柄,与贾模、裴頠等人勉力维系着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船。在惠帝暗弱与贾后专权的风暴中,维持了短暂诡异的“晏然”。
此段野史情节,如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权力逻辑的荒诞底色。张华之“计”,表面看是智珠在握,实则刀尖独舞。他以一纸仁义幡为刃,精准刺向宗室亲王,再借外戚贾谧之口自证清白,方在波谲云诡中站稳脚跟。驺虞幡的仁兽之名,被淋漓鲜血浸透,成了莫大的反讽——当权谋需要以“仁义”为幌时,所谓的“道德”不过是权力游戏的道具罢了。
野史之笔,常于不经意处泄露天机。张华一面设计诛杀楚王,一面又为屈死的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力陈冤情,使其终获追谥。其人格的复杂与撕裂,恰是时代高压下的扭曲投影:他既要依附强权,又想维系士大夫心中的正义标杆。这艰难的平衡背后,是帝国根基的朽坏。
野史中陆机兄弟的洛阳之行,更如一道刺目的亮色,照见末世浮华。张华见二陆,如获至宝,欣然道:“前伐吴之役,利获二俊!”亡国之俊彦,竟成征服者宴席上的华美战利品。陆云见张华以帛缠须的奇态,竟大笑不止;与荀隐“云间陆士龙”、“日下荀鸣鹤”的机锋往来,虽显名士风流,却也如末世焰火,徒然映照着崩塌中的宫阙。
卢志挑衅陆机,问其父祖名讳,陆机反唇相讥:“如君于卢毓、卢班耳。” 这短兵相接的问答,恰是门第与血脉纠缠下士族生存状态的绝妙隐喻——“荣耀”与“枷锁”本就是一体两面。
读此野史,如观一场在深渊边缘上演的华宴。张华的“计”,不过是在朽木上雕花的微末技艺;他勉力维持的“晏然”,亦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的死寂。当制度崩坏至需要士人殚精竭虑去“弥缝补缺”、当正义需靠权谋者偶发的良心来伸张,那么这艘巨轮“被沉没的命运”亦早已注定。
幡是仁兽之旗,血是宗室之血;计是智者之策,局是亡国之局。野史以诙谐包裹沉重,最终剥开的,是权力毒药如何侵蚀一切崇高,使仁兽变恶鬼,智谋成屠刀。
西晋的“晏然”终究是昙花一现。当维系秩序的重任只能托付给张华这般在夹缝中闪转腾挪的“裱糊匠”、当维系体面都需仰赖个体的道德挣扎与权宜之计,则大厦倾颓不过倒计时罢了。
仁义之幡一旦沾染权谋的血污,便注定只能成为吞噬一切的饕餮之口——张华手中那面幡,终究未能招来祥瑞,只引来“八王之乱”的血色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