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

我睡醒的时候,小宝儿没有来找我,我想她一定又在楼下欺负宋陌。

我下楼,小宝儿在教宋陌认字,一笔一画,我跑过去,看他写的是个颜字,小宝儿说,宋大哥,这是我姐姐的姓奥,你要好好练。宋陌一笔一画写的很认真,写出来的字却有着歪歪扭扭。

宋陌看我走到跟前,立马谄媚跑过来,把字迹得意晾给我看,我嘴角抽了抽,对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实在说不出夸奖的话。

宋陌是我捡的,连名字都是我给的,宋陌,宋陌,上天送来的陌生人。捡到他的时候,他伤了脑袋,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于是我就把他收留在客栈。

客栈很小,在宋国的边城,北边是匈奴,属于三不管地带,来这座小镇的人多是身份见不的人的,有的在江湖混久了想要埋头换面,有的索性忘了江湖事,有的被朝廷通缉。杀过人的,坐过牢的,想要改邪归正的都会来到这里,正常人是不会踏入这坐小镇,所以,我没有追究过宋陌的身份,也没有想过要查,或许多是见不得人的,又或许被社会抛弃的。

彼时,朝廷腐败,奸臣当道,外敌入侵。一路走来,多是逃难的灾民,我本不是心善之人,只是,宋景说,七七你一个人太过于寂寞,然后小宝儿就这样被送了过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宋景从路上捡到的。

此后,宋景为我买了一个客栈,我和小宝儿在这度过了五年,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小宝儿年纪小,什么也不记得,对外我就说她是我妹妹。宋景每年都会过来看我们,只是他在这留不长,有时住一晚上,有时两天就走。小宝儿很怕宋景,他话不多,来的时候就坐在客栈的西北角喝酒,一喝就是一天。

直到后来,我遇见了宋陌。

宋陌脑子被磕坏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生性纯良,让着小宝儿,二人嘻嘻哈哈可以玩一上午。宋陌有点怕我,因为我不待见他,我说过我不是善良之人,他在这边吃喝都要花费,我自认为不做赔本的买卖,于是越发不待见他,后来因为小宝儿还是把他留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隔壁王大娘跑过来和东拉西扯了很久,就在我 哈欠连天的时候,她终于说出了正经事,原来是来和我相亲的,她说丫头你年龄也不小了,镇子西头的杀猪的那个李相公可知道疼人了,你要不考虑考虑。

我低下头想了半天,镇子西头那个李相公可不是前段时间把媳妇打跑那个,王大娘看我不说话,说,颜姑娘,要不你在考虑考虑。

我这边还没回应,扑通从后面跑出来一个人,小宝儿脸红扑扑的,指着王大娘,说你给我出去,连声音都有些发抖,王大娘听到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她回头望着小宝儿说:吆,大人的事小孩子参合什么,我挥了挥手:王大娘你走吧,这事还太早,我现在还没打算。

王大娘冷笑一声:颜姑娘,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姐了,别说你我,凡是来这里的人,哪个人还有未来,干脆找个人过就行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小宝儿年龄小,你这边又有一脑袋不好使,趁现在年轻找个人嫁了还来得及,别说我没劝你,现在不拿主意,等到人老珠黄,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还没说完,小宝儿就把她推了出去。油灯下,宋陌的脸色发黑,他不知听了多久,他看着我笑欲言又止,他说,七七,如果你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不好。

我回头捏他的脸:姑奶奶我长这么漂亮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你少占我便宜,再说,你这二傻子也能娶媳妇

宋陌从未对我说过这话,我也从未对他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一晃我们两个都愣了,其实,宋陌这二傻子长得还真是好看,眉峰如画、眼若星辰。我摇摇头,真是惨绝人寰了,小镇上都没长得好看的,以至于小小一个宋陌竟差点让我失神。

从那天以后宋陌对着我不再像以前一样胆怯,他没事就往我身边跑,拿他的画,他的字,他进步神快,写的字愈发好看。

宋景来的时候,一身是血,如果不是看到他,我都忘了我身负血海深仇,我把他扶屋里给他上药,他说,七七我搬到了,我把苏琰这个老家伙杀了,我手一抖,我说哥你还放不下,他皱眉,他说七七,杀父之仇岂能不报。我苦笑,哥,你还不明白吗,错的不是苏琰,是皇上,苏琰也只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子而已啊,君让臣死,臣岂能不死,宋景终是没说话,他知道他说不过我,他说你出去吧。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小宝儿带着哭腔,她说姐姐,姐姐,景哥哥要杀了宋陌。我一慌跑过去,宋陌已经走了,宋景说,七七,你竟然收留了苏琰的儿子,苏亓。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情,今天第一次我才知道他叫苏亓。宋景没有听我说话,他走了出去,我拉住他,他一甩袖子,他说,七七,我从来没向现在这么恨过你,你的心呢,父亲被斩的时候你不伤心,从上京流离的时候你不伤心,你有心吗。

我有心吗?我终是没拉到他,宋景走的半个月后,有了消息,乱臣贼子,死于刀下。宋景死了。

小宝儿拉着我哭,她说姐姐,景哥哥不要我们了。我附着她的袖子,我说宝儿有姐姐在。她乖乖躺在我怀里,她总是很听话。

她哭了很久,然后就睡着了。我去了镇上的张员外家,她们一家人很早之前就想收留宝儿,宝儿聪明乖巧,张夫人不能生育,张员外又不肯纳妾,所以他们看上了宝儿,以前我总不答应,我以为这辈子我和宝儿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平平淡淡,宋景偶尔过来看我们一次,多数时间,宝儿陪着我,可是后来我们遇到了宋陌,而宋景死了。

我把宝儿留了下来,我要替宋景去报仇。

到了上京,上京已经今非昔比,满目疮痍,这个王朝也是摇摇欲坠。城墙上贴着告示,苏小王爷因捉拿乱臣有功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得以继承家父王位。告示上,那个半个月前说着娶我的男人神情肃穆。

小时候,我和宋景一起学武,他聪明,学东西极快,我不行,多数时间在神游,爹爹折骂我的时候,宋景总是拦在我前面,他说爹爹,我在,就可以护她一生平安,后来爹爹就放弃了我,让我弃武从文。

再后来,皇帝昏庸,听信谗言,父亲被斩,当时监斩官正是苏琰。上有令,下不得不从,苏琰没办法却还是偷偷放了我们两个,我一直以为,宋景可以想明白这件事情,但是他陷了进去,他恨与这件事情所有的人,所以他一直在报复。

后来,他护我逃离上京,教我武功,为我改姓,他不愿意改,他说他不能忘记杀父之仇。

我到苏小王爷府的时候,正是晚上,我穿夜行衣从房顶偷偷溜进去,苏府防卫实在不行,刚这样想完,一把刀就架在我脖子上,他说,这次又是谁派来的。

我猛一翻身:苏家小姐来取你狗命

剑朝着他胸部刺过去,快到跟前,我终是偏了一下,对着他,我实在下不去手。后背突然刺疼,我低下头一把剑穿过我的身体。

后面传来声音:属下来迟,王爷赎罪

那边没声响,转过身正欲走,我说,宋陌,宋陌

年前的人突然转过身抱着我,他的声音发抖,他说七……七……

我说宋陌我们宋家不欠你的,我哥欠你一条人命,你杀了他,我救了你,你欠我的,我说,宋陌你欠我的

他抱着我,他说七七,七七你不要说话,我会救你的

我知道救不活的,那把剑穿破了我的心脏

我抬起头,摸他的脸,我说宋陌,如果,我当初不该救你的,我后悔了

他抱着我,我感觉他的身子在发抖,我的身子在变轻,我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是不要再见好了。

一年后,苏小王爷手刃了当时污蔑宋臣相的奸臣,并为他全家平反。

同年,苏小王爷病逝,享年二十岁,死而和宋臣相小女合葬。

据说宋丞相小女宋七七生前长得花容月貌,与苏小王爷情投意合,二人私定终身,感情甚好,宋姑娘死之后,小王爷并未续弦,第二年也跟随而去。

为什么是据说,因为好像并没有人真的见过他们的婚礼,也并没有见过宋七七这个姑娘,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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