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天,蓝蓝的天空,云朵悠悠。我们驱车走亲戚,也去大山深处赏秋。
宽阔山路,盘山缠绕,拐了三道弯。刚冲上塬头,一个拐弯,到了妻姐家。
连襟老杨正在举竿挽袖打核桃,妻姐浅唱山曲俯身捡拾入笼,像麻雀啄食。鸡蛋大的青皮核桃满院骨碌碌地滚动、嘣嘣地欢跳。“快进家,快进家。”妻姐慌忙撩起前襟擦手,兴奋地招呼。她身后跟随的一只小花猫,“喵鸣”叫了一声,跳进小花园玩耍去了。
院子有篮球场大,一半留给了几棵大核桃树,还有一个花园。花园里的菊花、格桑花、牵牛花,以及叫不上名字的花,姹紫嫣红,随风摇曳,蝴蝶翻飞,蜜蜂浅唱。
站在门硷畔放眼眺望,群山绵延起伏,红黄绿相间,彩带一样在云雾中。
猪肉炒鸡蛋、蒜泥拌茄子、洋芋丝儿……满满一桌,羊肉臊子面也端上来了,老杨搓着手,笑呵呵地说:“吃,快吃,没有啥好的,都是自家产的。”边吃边聊。
前些年,水平塬村有20几户人家,以种庄稼为生,勉强混饱肚子,没有经济来源。种庄稼要看天的脸色,天旱了歉收,混不住嘴。正常情况下,种麦子,刨除化肥、播种、收割、打碾等费用,算下来成本不低,有时候还倒贴。所以,近一半人家有的举家进城打工,有的搬进安置房,有的出门跑生意。
“你们咋不出去?”我随口问。
“唉,咱一个农民,伺弄土地一辈子了,都出去,地荒了咋办?!”妻姐一边给我碗里夹菜,一边回答。老杨接过话茬:“就是,安置房好是好,但那不是长久之计。没有手艺,一个农民撂开土地,进城住高楼,难不成吃风㞎屁吗?!”哄的一声,笑声填满一屋。
水平塬,塬不大,也不平坦,但梯田一层又一层,一个半圆接一个半圆。只见白胖白胖的籽瓜,足有二尺长,一溜一溜“东倒西歪”,远看没有瓜蔓瓜叶,也是,该到秋收了。
老杨抚摸着籽瓜,好似抚摸孙子的“葫芦秃”,满眼含笑:“今年我种了14亩多籽瓜,看这光景,每亩少说也在2400多快钱。”
“这么多瓜,啥时候才能挖完?”我不解地问。老杨自豪地说:“现在不是咱们当娃娃的年代了,耕地、播种、施肥到收割都是机械化,这些瓜,收割机突突一天就收完了,不愁卖,瓜贩子守在地畔等着呢。”妻姐接上话茬:“是咧,现在政策多好啊,种地还有补贴哩。”
说笑着,感叹着。突然,一阵喳喳声从地的那头传来。只见一群花喜鹊围着一个坏瓜抢食。喜鹊的嘴,嗑瓜子比人快,我们赶过去,喜鹊翘尾点头嗑的正欢。我拍手一声吼,“秃噜噜”,受惊的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头顶飞过,留下一摊瓜子皮。
路过邻家玉米地,玉米杆比人高,玉米叶儿干枯,风过哗啦啦作响,每株玉米杆抱三两个胖乎乎的玉米棒。地里套种着籽瓜,阔大的瓜叶摇晃,籽瓜还在生长。老杨后悔今年蔓掐得有点早。
左顾右盼,绕了一个大大的马蹄形弯子,一片流金溢彩又映入眼帘。沉甸甸的谷穗儿在风中点头,荡漾虔诚的笑,那是沉浸于丰收欢悦的微笑。一只雀儿飞落上去,小脑瓜一点一点啄食,长尾巴一翘一翘,短翅膀一扇一扇,谷穗跟着一晃一晃。好一派田园风光!
菜园被分割成方畦:辣椒畦,紫红的、青绿的辣椒端翘,挤挤挨挨;生菜畦,生菜一棵比一棵大,圆叶儿翻卷,绿汪汪的,像泼上了油;西红柿畦,拳头大的西红柿,红色的、青色的、黄色的,像极了小灯笼;白菜畦,新品种大白菜齐腿高,菜帮白生生的,一叶一叶紧紧拥抱着菜心;萝卜畦,绿头萝卜比大胳膊粗、小胳膊长,大都露出地面,萝卜叶齐腰,几只蝴蝶在叶间来回翻飞;洋芋畦,洋芋蔓下的土堆高高隆起,被地下的洋芋撑开了一条条不规则的裂口,我恍惚感觉土地在欢笑。还有韭菜畦、莲花白畦、豆角畦……一派生机勃勃。
地塄也不闲着,种的是南瓜,瓜叶似蒲扇,瓜蔓扯得老长,篮球大的南瓜泛红,吊在地塄上,地塄被点缀得红红火火,尽情地宣示着大地的馈赠……
老杨提着镢头,妻姐手握菜刀,挖的挖,砍的砍,把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我们推辞,妻姐说:“吃不完哟。”
转到坡洼,几颗枣树,盘虬卧龙的枝干,拇指般大的红枣犹如铃铛挂满了枝头。咚,蹬一脚树身,叮叮咚咚,枣儿满地蹦跳。捡一颗,嘴一吹,咔嚓一咬,脆甜脆甜,甜到了心窝。
我们继续爬坡穿林。秋阳下,不绝于耳的是婉转的鸟鸣。松鼠嗖地闪过。杜梨一嘟噜一嘟噜,马茹子黑红黑红,酸枣玲珑剔透,鸟儿飞来飞去啄食……
不知不觉间,西边天际嵌着一枚火红的夕阳,正默默地燃烧着,周围流动的云彩被灼成了红色,余晖映照在山山岭岭上,宛若涂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
环视群山,面对累累瓜果,突然,妻子放声朗诵:太阳不是你的,但是阳光是你的/岁月不是你的,但是日子是你的/秋天不是你的,但是收获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