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文静(简书ID:步青城)
偶然得知征文,有关散文。脑海里立即跳出了史铁生老先生,跑去翻了要求,恰好有写人物的许可。我欣喜之至,仿佛积攒多日的情绪一下找到了出口。这是因为半年之前重读了《我与地坛》后,便在心里种下一个念想——我好想写写这个文风细腻、洒脱、忧伤、释然,甚至包含有一丝似有若无禅意的北方汉子。
然而每一次动笔都以中途搁浅而告终,尤其到关键语段,情感和思绪犹如被封入窄口瓶,丝毫喘不过气。胸口有雷霆万钧,却奈何此情难寄。如此反复,只好暂时忍痛放弃,战战兢兢,大有“近乡情更怯”之感。其实不过是我道行过浅,柔弱无力的笔尖无法承载如此厚重的思想和韵味,言语更是苍白气短,远远不能够与之匹配。而这次征文如天边神明派遣来的一只飞鸟,恰巧落在我的心事上。如此巧合,我无法不把手边琐事暂放一旁,重新构思。大抵世间之情、世间之事,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史铁生其人,想必大家都是很熟悉的了,他1951年生于北京,21岁的黄金年华,在延安插队时,忽然因病失去双腿。后又患尿毒症,靠每周三次透析维持生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来充满苦药味、痛苦、绝望和残忍的人生,竟充盈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此文以史铁生先生为例,阐述散文的魅力。
众所周知,散文的一大特点,是语言优美凝练、富于文采、意境深邃。否则便没有资格称为散文。
在我的心里,史铁生跟其他散文家是不一样的。
老先生的文字毫无雕琢的痕迹,可能就在地坛里的某一角,在发病时医院的病榻上,在阳光穿过碎叶洒落地面的午后,在堆满书籍的书房。阳光洒在地面,披在先生的身上,他毫无察觉,淡然地一笔一划书写着内心呼之欲出的动荡与安然。无需冥思苦想的构思,无需煞费苦心的经营,无需故作惊喜的巧合。就这样,自然流畅、行云流水,世间之物,再没有比自然之美更具摄人心魄的力量。
读过史铁生的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神圣的地方——地坛。
《我与地坛》语言精炼传神,读罢不是香甜不是苦涩,单单这种毫无味道的清淡却能久久地环绕在心上、在脑海。需要细细咀嚼、慢慢消化。
特选取几段以供赏析: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去年秋天跑去看了地坛,本以为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公园,然而和我的想象形成差距的是,它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园子,两排银杏沿道排开但却并不好看,几颗枫树几颗月季零零落落撒于花坛,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破落。我一想到,就是在这里,史铁生度过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我面前的树,肯定也在微风细雨时庇佑过先生的身躯,就一点也没有办法不对这片再普通不过园子肃然起敬。
是呢,地坛其实是一座被废弃的古园。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它遇到了史铁生。就连先生自己也说:“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我深信不疑。
于是地坛里 的每一片砖瓦,门壁上剥落的每一点残红,一段段坍圮又修葺的围墙,一株株成长至今的树木,就连荒地上丛生的野草,无一不是先生漫漫岁月中的挚友,日复一日的相伴下,生命从慌张一步一步走向从容。
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初学这篇课文的选段,当时年少的我心思单纯,只想到大好的年纪日日独自一人徘徊于一方小小的地坛,该有多么无聊,至此并未多想。而今读来,渐渐可以领会到他回忆里隐藏的巨大痛苦。而这种痛苦并不令人绝望,伟大的生命总有办法在最肮脏的淤泥里,开出最美丽的花儿来。我不想去描述去想象他失去双腿后的绝望,他没有辜负生命的重托。
在那些孤独到发狂痛苦的日子里,再没有比这样一方静谧的去处更好的。发呆也是好的,思考也是好的,不被人打扰,都是好的。
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
当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他早已习惯了无法自由行动的生活。我一直认为人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然而回归到他的心里,已然习惯却也终生抱憾。被囚禁在轮椅里的后半生,他看透了生活的真相,参透了爱情的本质,淡然了汹涌澎湃的孤独,唯一无法释怀的是氤氲于他胸中的母爱。
忙碌辛苦的前半生、担惊受怕的暮年,足以让一个平凡的妇人一夜之间白头。没有等到先生走出人生低谷,她便拖着自己的病体带着深重挂念离开了人世。我想这也是先生始终无法释怀的原因,他的母亲一生劳碌,没有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他多想让母亲看到如今的自己,他多想看看挚爱的母亲皱纹纵横的脸上绽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每次读到这句话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父母是心底最不可触摸的柔软与温暖。人生是一场不问是否情愿的单程旅途,我们竟然也到了偶尔谈论生死的年纪了。我们把这个,称之为长大。谁说长大,一定要打磨一副坚硬的外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求深刻,只求简单,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
除却语言,散文最重要的是讲究“形散神不散”。散文必须要有灵气,一句句朴实无华的话语里,住着个个性格迥异的灵魂。
先生的语言自不必多说,每一个文字都像是有生命一样。不言悲伤,读来淡淡感伤已进入心里;不话别离,却句句都在挽留;不说淡然洒脱,却分明感受到连空气里都好似飘出了释然的放松。
好的散文太多了。
李乐薇在《空中楼阁》说:“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十分清新,十分自然。”开篇便让人有背诵整首的冲动。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冰心在《泪珠与珍珠》中说:“雨后的青山,像泪洗过的良心。”青山比作良心,也真是只有冰心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能够想得到的了。
你从来不会在散文里见到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别绪。在散文里,什么都可以是淡然的,什么都是清香的,连凄凉都披着美好的薄纱。怎能不喜欢。
大学里最后一堂课是什么已经忘记了,但是第一节写作课梁老师的话我却记得清楚。言语从容不迫却铿锵有力,她说活于人世,就要在人世间诗意的栖居。第一堂课,坐在微微昏暗的阶梯教室里,在这位年逾花甲、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眼睛里,我分明看到了缓缓流淌着的叫做淡然的细水。她已不再年轻,却依然清明。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断然少不得岁月的功劳,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最柔软的东西拥有最动人、最温暖人心的魄力。到现在,我仍然忘不了那个天气炎热的下午,教室前摇曳的一股清凉。每次想起,周身都有美好注入。
那堂课,我还记得确乎是一堂散文课。炎炎午后烈日当空,山涧清溪汩汩细流。
散文,是草长莺飞的天气里忽而吹过的一阵清风;是夏季夜晚的声声蛙鸣,是“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闲适;是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时“欲笺心事,独倚斜栏”的挂念;是大雪封山周身严寒“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温馨。是我的话语,是你的声音;是我默然无声的心意,是你眼角含笑的了然。是一切妖娆,也占尽人间美好。我臣服于老先生的文字,也爱着多有美妙的散文。
散文,散落的文字里,是大大小小掉落于碧玉盘的珍珠。
请原谅我如此俗气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