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风　　　　　黄镇坤

　　在村上，风是寻常物了，你四处都能遇着，你随时也都能遇着。

　村子里的风就像是个无忧无虑，成天在村子里游荡的顽皮小孩，它游荡在村头、村尾，游荡在农屋，菜地，田野，井台、竹林，荒坡，池塘，溪涧，村道上，村中的校园里……它时南时北，忽东忽西；时而疾走，时而缓行；有时很乖，有时又任性得很。

　　可以说，在村上，最让我羡慕的也就是这寻常的风了。

　　无论你坐自家的门口，或坐院子里的古树下，或走在村道上，或坐田头地角里，你不但感觉到风的存在，而且也总要领教风的玩皮无赖。风喜欢撩拨你，作弄你——有时，它会撩撩你的头发；有时，它会扯扯你的衣襟；有时，它会摩挲摩挲你的脸颊和脖颈；有时，它甚而还会恶作剧般地把你头上的斗笠，帽子等掀到地上并吹着跑远……调皮的风总不安分和不甘寂寞的，总喜欢弄出点动静来，不弄出点动静，就好像会没人当它存在似的。

　　风吹过来又吹过去，有时悄无声息，有时又像吹着口哨，或唱着歌，或抽泣着，歌哭着、狼嚎着；有时甚而发出鬼魅一样的声音。总之，顽皮的风，有时会让你喜欢得不行，有时又让你厌烦得不行，比如那夏日习习的凉风，尤其是夏日夜里的习习微风，有如一觥盛在时光岁月里的佳酿，让人沉醉；而那太大的风或太冷的风或带着沙尘奔跑的风，却要让人诅咒了。

　　当然，风是有灵性的，一个久居村子里的人，因为你跟村子里的风朝夕相处的缘故吧，你与村了里的风自然会有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了，你坐屋里头你不用出门，风就会告诉你很多很多，比如时间的早晚，比如是晴天还是雨天，比如季节变化了，等等等等，风都会告诉你。还有，早晚的风，不同季节的风，从不同方向走来的风都会给你带来不同的信息。比如，从田野里走来的风你会获悉田野里庄稼生长的情况；从果园里走来的风你会获悉果园里果树的生长情况；还有，从池塘里走来的风，从菜地里走来的风，从草地里走来的风，从农屋里走来的风，从小溪里走来的风，从山坡里走来的风，从林子里走来的风……你都会获悉从风带给你的不同的信息。

　　风还会吹来远远近近里传来的信息，比如老人的咳嗽，婴孩的啼哭，夫妻的口角，少男的呓语，少女的欢笑，鸡鸣狗吠、牛哞羊咩甚而夫妻间男女间的窃窃私语以及一个人的歌，一个人的哭，一个人的欢笑，一个人的叹息……当然，还有远处的歌声、笑声以及远处的花香、果香，远处里的鸟语、蝉鸣……这些都会随了风走，甚而从村东走到村西，从村头走到村尾。因此，因了风，村子里有许多看似隐秘的东西就不再隐秘了。

　　风有时疾有时缓，有时大有时小，在村子里一阵阵地吹着或绵绵不绝地吹着，吹过村子，吹过村子的早晚，吹过村子的四季，村子里的许多事物小至一片浮萍一株草，大到一棵树或一座山，都与风息息相关联了。春风归来遍地绿，它们不得不绿；秋风君临千叶黄，它们不得不黄。在这回黄转绿的变幻之中，永远不老的似乎只有风，只有土地。一拨拨的风，一阵阵一年年吹过的风，它吹走了村子里的许多许多的东西又给村子吹来了许多许多的东西。一个村子里的世界便就是在风里的世界：庄稼在风中生长，果树在风中开花结果，蒲公英的花絮在风中飞翔，蟋蟀在风中浅唱低吟，新的生命在风里诞生，老了的生命在风里远去……

　　有人说，风是乡村的魂。是了，风在乡村里游走，它走到哪里，你都能感觉到乡村的呼吸。而且，无论在恬淡的黎明或在宁静的黄昏，无论是春种或秋收，你只要沿着四季的风向，一年四季，你都能寻找到朴素的村子里朴素生活的快乐。

　　因为有了风，山村里许多平常的事物就不平常且就灵动就有了某种诗意。比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比如，“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比如，“春风杨柳万千条”。比如，“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比如，“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这不是一幅幅具有诗情又有画意的动感的画面吗？还有，因为有了风，那湖畔上依依的垂柳摇曳着它纤细婀娜的腰肢；因为有了风，那袅袅的炊烟幻成了一幅该虚的地方虚该实的地方实的怀素的狂草；因为有了风，原本蓊蓊郁郁的树木删繁就简，只剩下一副铮铮的骨骼；因为有了风，枯树能吐出新绿并绽放出美丽的花朵绽放出绝美的春色……总之，风吹过村子，菜地、老井、草木、池塘、溪涧、山坡等，一切寻常的乡村事物，便不平常便要多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诗意。

　　生活在村子里的人，每日里，踟蹰或滞重的脚步总是被风指引着或牵引着，不是朝着风来的方向就是朝着风去的方向行去，去寻找他们想要寻找的生活。

　　在村里，风是寻常物又非寻常物了。你想想，倘若没有风，一个村子会成为一个怎样的村子呢，你能想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