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天前,我就像一粒种子,种在了妈妈卷儿的肚子里。我还知道其余五颗和我一样的猫宝宝种子,我们一起呆在妈妈温暖的肚子里。
妈妈的肚子是温暖的海洋,我们一点一点萌芽,有了心脏,有了头,有了四肢和尾巴。我听得见妈妈的喘息,听得见妈妈的心跳,听得见妈妈和她主人温柔的对话。妈妈有了我们之后,总是轻轻地躺下来,生怕吓着肚子里的宝宝。她怀着我们的时候,好温柔啊!我们有时候忍不住你踢踢我,我推推你,一起嬉闹,把妈妈的肚皮踢得老高。我们都盼着能早一点等来出去的那一天,外面的世界,该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啊!
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们成熟了,可以去外面那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了。可是,妈妈却受苦了。
一向静谧舒适的这所海洋般的房子,开始一阵一阵地有规律的紧缩。妈妈的身体分泌了一种人类叫做催产素的东西,要把我们都挤到外面去。小伙伴们既兴奋又害怕,不知道外面什么样,都不敢第一个出去。我不怕!我自告奋勇地跟弟弟妹妹们说:“哥哥第一个出去,给你们探路!”妈妈疼得大口大口喘气,她一边喘气,一边用力把我往外面推送。我慢慢地经过妈妈窄窄的只能容我一人通过的产道,就差一点点了!我在心里喊着:
“妈妈加油!”
妈妈憋了口气,大叫一声,我就滑落到这个梦想已久的世界了。
我被包在一层透明的湿湿的薄膜里面。离开妈妈身体的海洋,一下子觉得又冷又孤单,我拼命用自己的武器撕开了那层膜——哦!我可以呼吸了!我可以叫妈妈了!
我奶声奶气地呼唤妈妈,舞动着我的小脑袋找寻妈妈。妈妈替我咬断了跟她紧密相连整整65天的脐带,她温柔地舔干我全身湿漉漉的毛发,让我吸允我这人生第一口香甜的乳汁!这个世界,果然跟我在妈妈肚子里想象的一样温暖啊!
我的带头起了很好的作用。妈妈在四个小时里,先后生下了我们四个宝宝。每一个都壮得跟小老虎一样。
可是,我们一共是六兄妹啊!
还有最后面的两个小弟弟妹妹呢?他们怎么这么拖拖拉拉?
妈妈晚上十点就生下四弟了。她的肚子一直在痛。痛到她有时精疲力竭,抱着我们几个不停醒来吃奶的娃娃,她有时就昏睡过去了!
直到早上八点,妈妈的主人觉得不对劲,跟她朋友虎妈打电话问我的妈妈这样是不是正常。得到的结果是,有可能未出生的宝宝太大,一直强烈宫缩却不能分娩,妈妈和两个弟弟妹妹会有生命危险,要送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是个什么地方?之前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听说过,可是妈妈的反应是很抵触的。一听说要去那个地方,她就呜呜低吼,在猫包里抓挠,宁愿逃跑也不要去!
那个地方,为什么那么可怕?
殊不知,医院前面加了宠物二字,没理由的身价倍增。
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太小了,我们不能离开妈妈!
主人把妈妈和我们四个一起放进猫包里,医院很近,就在楼下。
好多穿紫色衣服的人。好多穿蓝色衣服的人。
他们晃来晃去,关注的看着妈妈,看着我们。他们把妈妈带走,用机器看妈妈肚子里那两个未出世的宝宝。他们用尖尖的针刺进妈妈的手腕,他们抽妈妈的血。
妈妈一直在痛,她一直抱着我们四个喂奶,哪怕她在输液。
妈妈一直很害怕。她抱着我们喂奶,一直在颤抖。虽然主人一直在安慰她抚摸她。
后来,他们把妈妈带走了。
剩下我们四个。
他们把我们关在不锈钢的笼子里。
妈妈去手术了。主人也出去了。
好冷。好冷!
我们一起摸索着找妈妈。
突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踩空了!
好痛。好痛!
我觉得自己的心,摔碎了。我在地上躺了好久,才进来个人,把我拾起来放回笼子里。
我不能动弹,我越来越冷。
恍恍惚惚中听见妈妈主人的尖叫声:
“医生!快来呀!医生!小猫怎么了!”
我被放进保温箱。可是,我再也暖不起来了。
妈妈肚子里那海洋般的温暖,遥远了。
妈妈怀里香甜的乳汁味道,遥远了。
妈妈舔我时温暖的舌头,遥远了。
妈妈香甜的体温,遥远了。
我飘飘忽忽,升到了半空中。
我去到妈妈在的手术室,我看见她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肚子被切开了。两个戴着手套的人忙碌着,取出她肚子里那两个我的弟弟和妹妹。又把他们两个送进保温箱。
妈妈,弟弟妹妹!我来看你们最后一眼!妈妈虽然睁着眼睛,她却听不见我,也看不见我。她被深度麻醉了。妈妈,我好爱你!好想在你的怀里顽皮,吸吮,可是!我好冷,我好痛!我要先走了!
我飘回到我摔跤的那个地方。我摔跤的时候还没睁眼,我看不见为什么我会掉落下来。现在我看清了。我是从笼子缝里掉出来的。那个冰冷的笼子,他们把我们兄弟四个放在了一米高的上层,不锈钢管之间的缝隙,对于我们来说,太宽了!我的那三个弟弟妹妹显然听见我掉落下去发出的声响——它们紧紧地抱成一团,在冷气逼人的空调房里瑟瑟发抖,不敢挪动。弟弟妹妹们,千万别动啊!
在主人的哭泣声中,在护士急急忙忙给我的弟弟妹妹们加热垫的时候,在他们嘈杂声里关掉冷死的时候,她的好朋友虎妈来了。她询问所有在的人,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十分钟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我看着她们伤心,看着她们着急,看着她们和医生护士争吵。可是,我说的话没人听得见!
他们闪烁其辞,告诉她们:“你看它肚子那么胀鼓鼓,可能是撑死的。”
只有那个从地上把我拾起来的人,她红着脸不说话。
不。不是的!
妈妈,我死不瞑目啊!
妈妈你快醒醒啊!
他们在骗人!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啊!
麻药过去的妈妈,跌跌撞撞找我们。她真是个好妈妈啊!
妈妈的主人和她朋友虎妈一直陪着妈妈。虎妈细细打量着笼子,突然,我的三弟摇摇晃晃地爬过来了!朝着我跌落的地方!
不要走了,三弟!不值得!你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揭示我真正的死因!
虎妈打开笼子,用手托住三弟,轻轻地,就把三弟从我踩空的地方递过来,她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接住了三弟。
我揪着的心,放下了。
虎妈转过身,悲愤地冷冷地责问身边的值班护士:
“这么容易就钻过来,大宝,应该就是这样摔死的吧!还说他是撑死的?!那也是一条命,你叫他怎么瞑目?!就为了逃脱你们的责任,就可以胡编乱造?!很明显,你们有三个致命的错误:明知道是这么小的猫,不放暖箱也罢了,为什么冷气开这么低?小猫看不见会找妈妈乱走乱撞,为什么要放这么高的地方?既然放这么高,就应该确保他们不会爬出来,为什么笼子的缝隙这么宽,却不采取措施加密?你们声称二十四小时看护,确实是这样吗?出了事故不敢正视自己的责任,还随口编排谎言,你们也是为医者,却连最基本的道德品质都没有了!自问你们靠着这些生灵养活你们,你们就这么潦草和塞责吗?夜深人静走夜路,不怕碰见猫吗?”
唉!虎妈阿姨!
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常听外面的人类谈论有一种很极端的矛盾叫做医患纠纷。自以为能算计尽天下人的两脚兽啊!他们还要用很多的血泪教训才能懂得——欺骗别人,最终遗害自己!人人都不敢面对自己的过错,千方百计饰己之过,不懂得真正反省和改进,承担和忏悔,终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除了自己,外面的人皆不可信!这就是温暖诚信的人世间?!我的主人才二十几分钟没守着我们,回来得到就是我冰冷的身体。
托付!什么叫做托付?!
信赖!什么叫做信赖?!
责任!什么叫做责任?!
诚实!什么叫做诚实?!
不过是两脚兽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双重标准。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猫婴儿。昨天是我的诞辰,今天却是我的忌日。
虽然我只是只微不足道的一辈子只在世上活了不到24小时的猫婴儿,我的心,却碎了。
这样的人世间,我不留恋。
除了你,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弟弟妹妹们。
无所留恋。
该说再见了!我在天堂,看着你们!
妈妈,保重!
弟弟妹妹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