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七怪在大漠刚刚找到郭靖,就遭遇到了死敌——准超一流高手梅超风。从实力上看,铁尸梅超风刚练成了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的功夫,江南七怪即使联手也没有胜算,如果加上梅超风丈夫铜尸陈玄风,江南七怪必败无疑。
但这场战斗存在很多变数,首先江南七怪事先设定好了战术,提前埋伏,柯镇恶曾经与梅超风交过手,他的暗器是大杀招,打了梅超风出其不意;第二,天气因素变幻莫测,黑夜,狂风,暴雨,月亮,闪电……随时给双方的决斗带来不同的影响;第三,十岁的小郭靖关键突然现身,成为双方都始料不及的意外因素。
金庸一开始就铺垫天气,同时渲染梅超风出场的阴森可怖,也让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拉满。
朱聪也是不敢喘一口大气,但觉背心上凉嗖嗖地,却是出了一身冷汗,一斜眼间,但见西方黑云里遮满了半个天空,犹似一张大青纸上泼满了浓墨一般,乌云中电光闪烁,更增人心中惊怖惶恐之情。轻雷隐隐,窒滞郁闷,似乎给厚厚的黑云裹缠住了难以脱出。
接着在这场既比拼武功,又比拼意志力、应变力以及团队协作的生死决斗中,双方出现了多达七次的优劣势转化或反转。
第一层变化,梅超风武功力压六怪占上风。除了柯镇恶在棺材中埋伏外,其他六怪偷袭梅超风却渐渐不敌,六人围攻,也被梅超风打得极为狼狈。
朱聪跃开数步,提手只见手背上深深的五条血痕,不禁全身冷汗,眼见久战不下,己方倒已有三人被她抓伤,待得她丈夫铜尸到来,七兄弟真的要暴骨荒山了,只见张阿生、韩宝驹、全金发都已气喘连连,额头见汗。
第二层变化,柯镇恶暗器打瞎梅超风双眼。眼见六怪不敌,由智慧最高的朱聪带头指挥,七怪按照既定战术,把梅超风引道柯镇恶隐藏的棺材旁边,再由武功最高的飞天蝙蝠柯镇恶发射剧毒暗器毒菱,成功打瞎了梅超风双眼。梅超风双目失明,被朱聪又打了一掌受伤,此刻七怪又占据绝对上风。
这时寒风刺骨,月亮已被乌云遮去了大半,月色惨淡,各人都感到阴气森森。只见梅超风双手微张,垂在身侧,十根尖尖的指甲上映出灰白光芒。她全身宛似一座石像,更无丝毫动弹,疾风自她身后吹来,将她一头长发刮得在额前挺出。这时韩小莹正和她迎面相对,见她双目中各有一行鲜血自脸颊上直流至颈。
双方一番剧烈搏斗后,这一段突然由动转静的描写极为精彩,同时酝酿着更为激烈的风暴。
第三层变化,梅超风长啸叫来丈夫陈玄风。
梅超风一击不中,忽地怪声长啸,声音尖细,但中气充沛,远远的送了出去。…… 余人正要上前夹击,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音就如梅超风刚才的啸声一般,隐隐传来,令人毛骨惊然,顷刻之间,第二下啸声又起,但声音已近了许多。
梅超风的丈夫铜尸陈玄风的武功犹在梅超风之上,他一来立刻扭转战局,再次打得七怪毫无还手之力。
第四层变化,大雨带来黑暗瞎子柯镇恶重掌优势。
正在这双方性命用扑之际,半空中忽然打了一个霹雳,乌云俺月,荒山上伸手不见五指,跟着黄豆大的雨点猛撒下来。……江南七怪中三人重伤,本已一败涂地,这时忽然黑云笼罩,大雨倾盆而下。
陈玄风本已把七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大雨突然降临,战场漆黑一片,这就给长期看不见的柯镇恶带来了优势。
柯镇恶听得他扑到的风声,向旁急闪,回了一杖,白日黑夜,于他全无分别,但陈玄风砚物不见,功夫恰如只剩了一成。两人登时打了个难分难解。陈玄风斗得十余招,一团漆黑之中,似乎四面八方部有敌人要扑击过来,自己发出去的拳脚是否能打到敌人身上,半点也没有把握,瞬息之间,宛似身处噩梦。
第五层变化,小郭靖现身导致张阿生身受重伤。江南七怪本来约郭靖夜间来此拜师,但遭遇了梅超风早就忘了此事,此时郭靖现身,七妹韩小莹为了救郭靖涉险接近陈玄风,爱慕她的五哥舍身为她挡下致命一击。
这两招交换只是一瞬之间的事,陈玄风下手毫不容情,跟着就是一爪,往韩小莹天灵盖上插落。这“九阴白骨爪”摧筋破骨,狠辣无比,这一下要是给抓上了,韩小莹头顶势必是五个血孔。张阿生和她相距尚有数步,眼见势危,情急拼命,立时和身扑上,将自己身子盖在韩小莹头上。陈玄风一爪下去,噗的一声,五指直插入张阿生背心。
这下七怪之中少了一怪,其他人又都受了伤,陈玄风在闪电的照亮中偶尔可以伤敌,七怪眼看又要遭殃。
第六层变化,郭靖匕首无意间刺死陈玄风。本来是添乱、导致韩小莹和张阿生涉险的小孩郭靖,竟然无意中一刀刺死了一流高手陈玄风,这一下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无巧不成书”,一个毫不起眼的意外因素,成为整场决斗中的最大转折。
郭靖大叫:”放下我!”陈玄风哼了一声,这时电光又是一闪。郭靖只见抓住自己的人面色焦黄,双目射出凶光,可怖之极。大骇之下,顺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向他身上插落,这一下正插入陈玄风小腹的肚脐,八寸长的匕首直没至柄。 陈玄风狂叫一声,向后便倒。他一身横练功夫。练门正是在肚脐之中。
第七层变化,大雨和黑暗再次让梅超风成功逃脱。陈玄风被刺死,梅超风眼瞎,本来七怪可以轻松杀死她,但之前帮过七怪的天气此刻又帮了梅超风。
眼见便可得手,突然间狂风大作,黑云更浓。三人眼前登时又是漆黑一团。沙石被疾风卷起,在空中乱舞乱打。韩宝驹等各自纵开,伏在地下,过了良久,这才狂风稍息,暴雨渐小,层层黑云中又钻出丝丝月光来,韩宝驹跃起身来,不禁大叫一声,不但梅超风人影不见,连陈玄风的尸首也已不知去向:只见柯镇恶、朱聪、南希仁、张阿生四人躺在地下,郭靖的小头慢慢从岩石后面探了上来,人人身上都被大雨淋得内外湿透。
这场战斗的结果是江南七怪中的一怪殒命,黑风双煞中的一煞惨死,梅超风和江南六怪结下血海深仇而暂时结束。这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打斗,但在金庸精彩刻画和精心设计下,整场战斗读来扣人心弦,奇峰突起,高潮不断,酣畅淋漓。
特别是战场环境描写极为巧妙,比如月光、乌云、暴雨、狂风和闪电,既烘托了生死决斗的紧张气氛,又成为改变战场局势的重要因素,同时带来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感。当然更重要的是刻画了人物的性格,江南七怪和黑风双煞的人物通过这场战斗都立体了起来。
江南七怪彼此情谊深厚产生强大战斗力。老大柯镇恶武功最高,经验最丰富,与黑风双煞的交手,本来是他要为自己的兄长飞天神龙柯辟邪报仇,但其他六怪与他情同手足,自然同生共死。老二朱聪是武功次之,又是智囊,几次关键时刻局势判断和指挥都由朱聪完成。其他的几怪配合无间,都肯为彼此赴死。因此江南七怪虽然个体武功都不高,但作为团队来讲战斗力很强,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黑风双煞生性残忍但夫妻间情谊深厚。双煞都是武功高强,性情乖戾,下手狠辣,出手毫不留情。但在梅超风双眼被暗器打瞎的危急时刻,丈夫陈玄风及时赶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两人虽然平日说话总是“贼婆娘,贼汉子”的乱骂.其实却是情意深挚。”
陈玄风高声叫道:”贼婆娘,怎样了?”梅超风扶住大树,惨声叫道:“我一双招子让他们毁啦。贼汉子,这七个狗贼只要逃了一个,我跟你拼命。” 陈玄风叫道:“贼婆娘,你放心,一个也跑不了。你……痛不痛?站着别动。”
在《射雕》中,黑风双煞特别是梅超风虽然是个反派,却没有脸谱化,她深爱丈夫陈玄风,对自己师父黄药师则是又怕又敬,残忍好杀走了邪路,双目失明又丧夫,既可恨又可怜。
想取得一场胜利或一次成功是综合作用的结果。本来从武力值上来看,黑风双煞的武功层次远远高于江南七怪,但主客观因素不断变化的情况下,双方斗得激烈异常,攻守之势来回转化,可以说是旗鼓相当,最后两败俱伤。所以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一样,实力或者能力是基础,但是任何其他因素作用都不能忽视,以弱胜强也不是绝无可能的神话。
意外因素或者“黑天鹅”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应对。陈玄风被不会武功的郭靖一刀刺死,是整场战斗的关键性转折。金庸特意用数行笔墨解释了为什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能一刀刺死一个叱咤江湖一流高手。
别说这柄匕首锋锐无匹,就是寻常刀剑碰中了他练门,也是立时毙命。当与高手对敌之时,他对练门防卫周密,决不容对方拳脚兵刃接近小腹,这时抓住一个幼童,对他哪里有丝毫捉防之心,何况先前已在山腰里抓住过他,知他全然不会武功,殊不知“善泳溺水,平地覆车”,这个武功厉害之极的陈玄风,竟自丧生在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小儿之手。
陈玄风“阴沟翻船”了,但小概率事件带来的“黑天鹅事件”其实并不罕见,“善泳溺水,平地覆车”的例子在生活中比比皆是,道理其实非常深刻。正如查理芒格说,“知道了我会死在哪里,我就永远不会去”。成甲在《好好学习》中也提到了“冗余备份”,我们既要做大概率正确的事情,也要为“小概率”黑天鹅事件做万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