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探索编辑部》这部探索外星文明的电影,让诗歌和四川方言完成了奇妙相遇。
影片主要取景地四川荥经,是该电影编剧兼演员王一通的老家,一座隶属雅安市的小县城。它和被称为“雨城”的雅安一样,终年浸泡在雨水的湿润中,时常有雾气弥散在茂盛的植被间。
影片中,王一通扮演的乡村少年孙一通有着双重身份,他既是与父亲相依为命的贫苦少年,也是能接受到外星生命体信号的“天选之子”。
当然,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诗人。少年诗人孙一通,轻松提取小时候住在村里奶奶家的记忆,以孙一通的特殊身份创作诗歌,并用自己所熟悉的四川方言在剧中进行朗诵。
一望无际的梦里
用碗里的米垒墙
乌云写满咒语
遮住众生疲惫的骨头
狐狸在山坡念念有词
灶台上的年兽反复冬眠
晨昏线割开大地的指纹
水草缠住风
冻结梦境的递归
有时诗朗诵作为孙一通在村里广播站播送内容出现的,有的时候,诗歌则是影片特殊故事情节的旁白。
人们聚在秋天的岸边
一场大火里
在插满羽毛的草堆旁
和归来的骏马对视
南方潮湿的古朴村落、诗歌、四川话,共同营造了一种鲜明的具有地域文化色彩的抒情场景。与从北京来的老唐一行人探索宇宙的精神内核相呼应。
同样是以南方小山村为取景地的毕赣的《路边野餐》,也曾出现剧中人陈升用凯里方言朗诵诗歌的场景。
只是孙一通和陈升的诗歌差异还是很明显。少年孙一通喜欢诗歌,是因为诗歌的不确定性。而中年陈升喜欢诗歌,则是试图消解中年的迷惘与失落。
这也因为在角色背后,站着的王一通和毕赣的个性差异造成的。王一通少年气满满,活跃于电影行业的多个工种,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不知疲倦。而毕赣则少年老成,显出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
陈升的诗,更为老练和客套,不是为寻找未知答案,而只是为了宣泄无处安放的遗憾。只有怀旧,但没有未来。读来只有压抑和感伤。
孙一通的诗,则更贴近所有人的童年,他是无数个普普通通乡村少年的化身。
山谷里住满孤独的旅客
他们把甜美的爱灌进瓶中
夭折的孩子吐出萤火虫
牵动着供桌上的亡魂
躲开犬吠
顺着雾气流淌
影子浮在树的荒海。
尽管家境贫寒,穷得只剩下一本《新华字典》,缺乏父母的庇护,但是他依然会舍不得鸡下的蛋。简单而质朴,憨厚而可爱。
电影中,生活在村里的孙一通说出来的话总是很朴素。唐志军问他:“你平时以什么为生?”他回答:“我家里有一只老母鸡,但我们关系处得不错,我不舍得吃她下的蛋,所以我就用蛋去徐天顺家换一些大米。”
他依然能以孩童特有的善良温柔地对待这个残酷的世界,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尽情遨游。自然万物都可以入诗,他依然能在闭塞宁静的乡村中,感受到与宇宙呼吸与共的踏实感。
把麦穗摔打成灰
在幽深的咀嚼中 大雪过境
困住风的气球开始斑斓的远行
也许我们都有一天会步入中年,会走向衰老,但是没有人不喜欢年轻。而能够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也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品质。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喜欢孙一通的诗歌,他用一双澄澈如孩童般的眼光,打量世界,用轻盈文字捕捉世界的特点与变化。
他用一种更为质朴丰富的表达,探索所有存在的与非存在的意义所在。
遮住流动的窗
好奇的鱼游进房子
时间在房间尽头磨洗锈迹
树冠的云落起雪来
读孙一通诗时,我还联想到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他们的诗有一个共同点,虽然都是着眼于描写现实世界的事物,但其实都最终指向叩问宇宙,为了试图回答人活着的意义。正是因为诗歌充满了隐喻,与探索未知浩瀚宇宙形成某种呼应,如何来定义时间与空间?如何来定义自己存在的价值?
原来自从人类诞生之日起,就会仰望星空,想象地球之外是否也存在另外的星球与生物,古今一脉相承。
胸口的鸟群
绕过十万个太阳
带走被浇灭的闪电
带走云层潮汐
带走神明的悄悄话
带走落地生根的锚
带走氧化的情歌
带走山野恩仇
带走金银财宝
带走痴心妄想
带走梦游的脚印
带走飞蛾扑不灭的火
带走所有人的名字
带走彩虹的化石
而其实,诗歌和电影都没有给出最终答案。因为这是人类存在的永恒命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存在就是问题本身,而存在本身是未知的。没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追寻存在意义这个实践过程,已经是意义所在。
你想要的任何答案,不在诗歌里,不在宇宙里,而在你的心中。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吾心安处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