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神经外科报到前,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实习时那些我曾测过的血压……
珠珠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还对我百般嘲笑。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以后上夜班你准备借几个氧气筒?到时候我帮你推过去!”
“哎呀,你去神经外科?那加床还有地方加吗?”
气的我七窍生烟,心里暗骂无数遍交友不慎,可没成想这位主的嘴巴真的像开了光,不久后竟都一语成畿……
珠珠告诉我,我在神经外科实习那会儿的护士长陈芳已经退休,现在的护士长叫康桥,听说与胸外科的护士长素有交情,这让我原本忐忑的心更加不安。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还清晰的记得那老旧的东楼住院部,历经多年的岁月洗礼,走廊上斑驳的墙面似乎见证并说明曾发生的一切。电梯上至五楼,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西侧的病区,走廊上三两溜达的病人家属,不时有医生护士穿梭其间,倒也还平静。
我摇摇头,仿佛突然下定决心般快速向五东走去。
一踏入神经外科的地界,画风立刻变得不同起来。本就不宽的走廊上摆满了加床和蓝颜色的氧气瓶,吆喝声、埋怨声、呻吟声,不断还夹杂几句焦躁的、急促的呼喊抱怨声一起挤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那些困乏或憔悴的脸,在疾病的捆缚中神情木讷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床边狭窄而压抑。
7:15
值夜班的薛燕老师仍丝毫没有停歇的在病房里穿梭着,我约莫她估计也没什么时间搭理我,只能凭着实习时模糊的记忆,自己寻了钥匙去更衣室换好衣服。
康桥护士长来的很早,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她很客气,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清爽的短发透着干净利落。我简单的介绍了自己,考虑到她和某护士长的交情,我自动过滤了她友好的笑容。
那天是我第一次以正式护士的角色参加神经外科的交班,出院、入院、病危、手术听的我头晕脑胀,那么多的病人交班竟然是用背的,还有很多复杂的手术名称,这开颅那开颅的也是听的我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以,我不由在心里暗自叫苦。
交班结束后康护士长把我交给了黄娟老师。
黄娟老师是位特别认真负责的老师,性格泼辣,工作能力极强。她很严肃的告诉我:神经外科是一个特别的科室,特别累,特别忙,病人病情特别重、变化特别快,死亡率也特别高,所以对护士的要求也特别高,我们对病人的神志、瞳孔、呼吸都要密切观察。
说完这些她瞥了我一眼,忽然放慢语速说:神经外科很多病人发生病情变化的时候,可能首先会体现在病人的呼吸上,像测体温、数脉博呼吸这种事情千万不能马虎了事,脉搏除以四就是呼吸次数这种事在我们科可是行不通的。
我心下一阵紧张,心想这事哪个护士没干过呀,当时我好像完全没有进入状况……
“早就听说你很能干,肯定没问题的。”黄娟老师也许看出了我有些紧张,出言安慰道。
听说?听谁说?我撇了撇嘴。
我根本没意识到这是黄娟老师事先为我做的心理建设。
等看见排班表的那一刹那,我瞬间崩溃,隔天我就要跟着黄娟老师上一个夜班,再然后,我就单独值班了。
我开始焦虑。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整整一天下来我发现李凤老师居然不记得我了。
哈哈哈!
夜班并没有因为我的焦虑而迟到半分,夜幕下静静矗立的东大楼气息沉重,弥漫的哀伤叫嚣着想吞噬一切。
夜里的病房更是杂乱不堪,有睡躺椅的,有睡板凳的,有打地铺的,连楼道里都有人席地而睡,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楼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关乎病情,甚至农事。
空间狭小的六人间病房里横七竖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夜里,除了常规的治疗、必须的翻身拍背、吸痰及气管切开护理外,我得小跑着去测量上百个血压,跨越障碍、跋山涉水、低头弯腰的,若是突然听见谁惨叫一声,肯定是我不小心踩到了谁的手,我意识到在神经外科工作,怕是胖一点都可能会有点问题,身体柔韧度还得好,要不有些间距根本挤不过去……
3:00
一夜亢奋。
凌晨突然的电话铃声吓了我一跳。
急诊收入了一名女性年轻患者,车祸伤。入病区时,伤者头部的外伤已经在急诊科处理妥当,神志昏迷,小便失禁。
顿时病房里开始热闹了起来,其他病人家属睁着惺忪的眼睛,木然的挪开障碍物以方便平车通过,黄娟老师神色自若的拿了一把剪刀,简单和家属交待后欻欻几下便把病人身上污秽不堪的衣物剪个干净。
吸氧、导尿、监护、开放静脉通道……
可针刚扎进去,还没来的及固定,那患者突然像发狂一样,扯掉了氧气、挥舞着双手、然后用嘴扑向测量血压的袖带,拼命撕咬着。
我和她的家属拼命的拉住她,黄娟老师则像意料之中一样冷静的举起一只准备妥当“苯巴比妥钠”……
第二天交班时,我感觉我的胳膊都是木的。
我开始了解“躁动”,也开始了解剪刀的“用途”。
夜班的确是每个护士成长的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