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码李白《司马将军歌》的英雄叙事与家国情怀

解码李白《司马将军歌》的英雄叙事与家国情怀

唐乾元二年(759年),襄州将领康楚元勾结部将张嘉延发动叛乱,窃取荆州。虽然叛乱只持续了约三个月时间,却对唐代中期的荆襄政局造成了重大冲击。叛乱发生在八月,当时的李白正由夜郎遇赦归来,游历至岳州(今湖南岳阳),他还与族叔李晔、友人贾至同了游洞庭湖,写下《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 听闻叛乱,身在不远处的李白便创作了《司马将军歌》,借塑造南征将士的英雄形象,表现了他对平定叛乱的必胜信念。

司马将军歌

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

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

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我见楼船壮心目,颇似龙骧下三蜀。

扬兵习战张虎旗,江中白浪如银屋。

身居玉帐临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

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灞上为婴孩。

羌笛横吹阿亸回,向月楼中吹落梅。

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

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

这首诗李白有自注:“代陇上健儿陈安”。乐府诗有《陇上为陈安歌》,也叫《陇上歌》,是东晋十六国时期秦陇人民为歌颂和悼念抗敌壮士陈安而作的一首赞歌,也就是说,这首诗是李白以乐府旧题创作的一首战事诗。

陈安是西晋末期至五胡十六国时期名将,原来是晋南阳王司马模帐下都尉,后曾投降前赵、成汉。陈安作战时左手持七尺大刀,右手拿丈八蛇矛,勇猛异常,又善于抚慰军中将士,和他们同甘共苦,他所在的陇上之地的人很怀念他。李白写这首诗,也是希望有陈安这样的大将出现,平定叛乱。诗歌开篇直接写胡人侵袭中原,但诗人写的很巧妙。诗人用拆字法,来说敌人,“古月”正为胡字。章华台,也叫三休台,是楚灵王所建的奢华离宫,在当时有“天下第一台”之称,此处代指胡人所侵犯的中原之地。“狂风”以自然之力的狂暴,喻示着胡骑侵扰的凶猛态势。“窃弄”二字则写出了胡人的嚣张气焰,又暗含着对家国安宁的威胁。这两句表面看似是写景,实则将紧张的战争背景压缩其中,让读者瞬间感受到胡人侵扰造成的威胁。

前两句为诗歌之发端,由此才有之后的平定。“北落明星动光彩”到“始知灞上为婴孩”十二句,是诗歌的主体部分,写南征胡人。

“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四句,写“南征将军”的威武。“北落明星”即北落师门,属二十八宿的室宿,象征“军营北门”。其“动光彩”通过写天象之变,表达国家兴兵抵御侵犯中原胡人之意。“南征猛将如云雷”,以“云雷”为喻,将将军率领的军队的庞大与气势的震撼刻画得淋漓尽致。将军英武,军队力量强大,必然可以剿灭胡人。“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以倚天剑的典故和斩鲸开海的夸张写出将军的威武和队伍的力量之强。“倚天剑”本是传说中黄帝所铸的神兵,此时将军手中的利刃闪烁着电光,它“直斩长鲸海水开”,斩杀了海中巨鲸,也劈开了万里海水。倚天剑成为南征将军和他率领军队力量的象征,“长鲸”比喻强大敌人,最后“海水开”写出战斗的激烈与彻底的胜利。斩鲸已难,海水开更不可能,这里依靠诗人的想象之力,于不可能中见出将军的神威,于极致中显露出盛唐的气魄。

下面六句,诗人以“我见楼船壮心目”拉开战争场面。“壮心目”三字已说出战争的惊心动魄下面又用“龙骧将军”的典故赞美队伍,也暗含必胜的之意。晋朝王濬曾以龙骧将军之职率楼船伐吴,直取建业。李白借用这一典故,让历史的厚重与现实的豪情交融在一起。“扬兵习战张虎旗,江中白浪如银屋”,诗人又将镜头聚焦到训练场景,军队大张虎旗,扬兵习战,而江中白浪翻滚如银屋。“白浪如银屋”比喻更是神来之笔,江水的波浪本是动态的,却被比作静态的“银屋”,既写出了浪涛的高耸,又暗含着军队训练的艰苦,气势非凡,从军队训练的纪律,可见将军队的战斗力。

当诗人将笔触落到将军身上时,李白更是不吝笔墨,“身居玉帐临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两句,从居所到外貌,将一位威严的将军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河魁,是主将设置军帐的地方,点出将军身处前线、指挥若定的态势。而“紫髯若戟”的外貌描写,更是将将军的勇猛具象化,他胡须如戟,头上是崔嵬高冠。这种描写并非单纯的外貌刻画,而是将人物的内在精神外化为可视的形象,让读者从字间便能感受到将军的刚毅与威严。

“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灞上为婴孩”一句,又以典故深化了将军的形象。汉文帝时,周亚夫驻军细柳,军纪严明,即使天子到来也需按军礼通报,而同时期的灞上、棘门军则军纪涣散如儿戏。李白化用这一典故,将诗中的将军比作周亚夫,既赞美了他治军严明的作风,又暗含着对庸碌之辈的鄙夷。特别是在“婴孩”的对比中,也让我们看到了对于这一次南征有着必胜的信念。

战争的胜利几乎是必然,而诗人也在刀光剑影后,将笔锋转到了另一面,“羌笛横吹阿亸回,向月楼中吹落梅。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这也让南征将军的英雄形象更显丰满。“阿亸回”是番曲,“落梅”是羌曲,都是古代少数民族的音乐,尤其是后者常以含思乡之绪出现在唐朝的边塞诗中。在思乡的音乐中,将军挥剑长舞,引得将士们的高呼声震动了天地。这里既有异域风情,让钢铁战士,在思乡的曲中露出了温柔的一面,而将军的剑舞,将军的高呼,既写出了将士们的激昂,又显示了军队的气势,让柔情与豪情相交融。

诗歌以“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结尾,为这一场英雄的叙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功成献凯”写出了胜利后的荣耀,“见明主”则暗含着李白一直梦想的君臣相得的理想政治图景。“麒麟台”是汉宣帝为表彰功臣而建的楼阁,将功臣画像置于其上,是古代武将的最高荣誉,后来唐太宗修建“凌烟阁”也是效仿于此。李白以"丹青画像麒麟台"作结,写出了将军功业成就的结局,回许也寄托了自己对建功立业的向往吧。

这种对功名的追求,我已经并不能单纯的把它看做狭隘的个人野心,它实际是与国家、时代紧密相连的价值实现。在盛唐时期,“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观念深入人心,文人多有投笔从戎的志向,李白也不例外。他一生渴望“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却始终未能如愿,因此便将这份理想寄托于诗中的将军身上。从这个角度看,《司马将军歌》不仅是在歌颂一位虚构的英雄,更是李白自我理想的投射,是那个时代无数热血儿女共同的精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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