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个吟游诗人,能够准确描述这邪恶而又庄严的造物——龙。在诗人饮酒后的叙述中,龙的形象往往如高山般雄浑,它们藏在天然的山洞或废墟中,沐浴着地心炽烈的熔岩而生,叫声如同狂风穿过地穴,对黄金有着不竭的贪欲和狂热。
可是关于龙的外表,表述则不尽相同,有的酒徒指出龙的面部嶙峋如骷髅,巨大的骨骼上附着钢铁般的筋血,皮肤上生长着矿物和晶体,而另一部分则认为,龙是巨型的上古角蜥,腹部带有气囊和易燃的油脂。
对于贝奥武夫而言,龙是他毕生所面对过的最强大的敌人,他拥有举世的伟力和装备,巨盾庇护下他对龙炽热的吐息视若无物,神的低语在他耳边回响,化作击敌的勇气和锋芒。他是神谕中的骑士,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可怖生物,要么附上枷锁,要么成为他的战利品和功绩。他与龙作战了三天三夜,流下的汗水足以浇灭龙息所点燃的王厅。
当他挥出那宿命中的一剑,斩断龙的咽喉后,他在第一时间收集了龙尚温热的血液和在战斗中断裂的齿爪,视若珍宝的浸在火酸盐液中。可如今那如铁铸的躯体倒在黄金堆积的山丘下缓慢风干,他却再无意去收集那黑色粘稠,恶臭如硫磺的血液或是在龙的头颅前持剑而立,宣读他为自己完成的诗篇了。
饥饿感如同蠕虫,蚕食着他的内脏和最后的理智,他已经绝食四天了,可燥动的血液在体内沸腾不止,他近乎赤裸的躺在千年前铁矮人凿出的地下王庭中,周身是如山的黄金和珠宝。盔甲和衣物要么抛出老远,要么被自己撕成碎片。他的皮肤燥红,脆薄如同生浆纸片,哪怕是最柔密的丝绸于其上停留片刻,对他亦不亚于刃甲加身。
龙将牲畜捉回山中,大批岩羊和异蹄牛在他右手方大厅的偏殿里。在十七岁继承父亲的甲胄和利剑之前,他一直是一个虔诚的颂者和素食主义者,哪怕是在筋肉训练过程中,他也尽量用豆类去代替肉食的补充,可如今,他的食欲足以令一打的塔布岩羊失去生命。
自他击杀龙的那天起,便燃起了对肉类的渴求和无止境的食欲,他的咽喉便开始拒绝任何谷物和蔬菜的吞咽。开始他以为是身体在一场恶战之后的自然补充,所以强忍着心中不适,吃下了四磅的烤肉排。可当他在四天后一次迷狂的进食中,生吃了两只山羊后,他才在满身羊毛和血污中意识到——他被龙所诅咒了。
他一直在靠意志和信仰阻止自己的渴望,他不敢去靠近偏殿的大门,那肉体和皮毛所特有的味道,足够让他化身原罪。
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的可怖存在,但他知道自己不快点出去的话,事情只会更加糟糕。之后的三天里,他发疯一般的寻找被掳走的公主,大声呼喊,四处奔波。可矮人如迷宫般的构局只会让他绝望而迷茫。
他意识模糊的倒在砖石上,身体如同一只垂死的昆虫般虚弱的抽动着,日曜石的白光下,胸腔如同一个破烂的风箱,仿佛有只手卡住他的咽喉,他大口的喘息上着。粗糙的岗岩上留下大片的血迹和皮肤碎屑,自两天前,他便开始蜕皮,现今皮肤干燥而满是裂纹,他的动作使无数细小的伤口崩裂,淌出暗黄的脓汁,尘土渗入,神经仿佛烈焰炙烤。剧痛下,他早已无力嚎叫,牙齿虚假的抽动交碰,好似在撕嚼,又似在颂读。
“汝……必视主之荣光,闻主…之福…音。
视之……所极,莫不因主…而华美。”
他颂咏着圣曲,期望以此可以减少此时的痛苦。他依旧坚信着神祗,相信苦难只是主对其意志的考验。他是主最骄傲的孩子,理当成为圣灵,终身侍主左右…
“那场美好的……仗打完,应行……路行尽,当守的道,也守住,自此,有公义……冠冕为我留存!”饥饿感横在脑中,将他压得几近崩溃。涣散之际,他感到嘴里一阵咸腥,那是生命的味道!他不由去吮吸,去吞咽,轻轻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