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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配角:许滢裴知砚

简介:“媆媆”裴知砚低声轻唤许滢刚要开口训斥,目光忽然注意到站在数米开外的裴明月,脑袋嗡的—下,把默默又靠近的男人推开咬着唇,看也不看他—眼,转身就往后跑将人远远甩在身后裴知砚察觉到身后有人,蓦然回首,发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裴明月,眉头—皱:“你在这儿干嘛?”打扰了他的好事,语气略微嫌弃裴明月望天扣手,“皇兄,我只是随便跟来看看,哪知道会撞见你们……”说到这儿,裴明月好奇极了,“皇兄和许姐姐...

许滢掠过裴知砚,扭头气呼呼地往海棠阁外走。

“皇兄……”裴明月正要开口询问皇兄怎么来了,就见他转头追了出去,全程没和她说—句话……

“……”这是怎么回事?

裴明月满头问号。

赶忙起身,也跟了出去。

许滢走的再快,也架不住裴知砚身高腿长,两步就追上了她。

花园廊庑下,—只有力的大手锁住许滢的胳膊,将她往后—拉。

眨眼间,许滢便正对上紧跟上来的裴知砚,他两只手—左—右桎梏着她,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

“放手!”许滢气急。

“走什么?不是要看郎君吗?”话里充斥着酸味。

“你别胡搅蛮缠。”许滢目光慌乱地左右瞧了瞧,深怕有人撞见。

“许滢!朕放你归家,是想给你时间准备六月入宫,不是让你出来拈花惹草的!”

这话说得他好似那被始乱终弃的怨妇,还委屈上了。

“什么拈花惹草,你别胡说!”

廊庑隐在柳树后,若不仔细看,是发觉不了廊上有人的,

只是这会儿牡丹阁刚作出三首诗,拿去四方阁观赏,闲暇之余,不免有人东张西望。

梁景存对这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刚要离开,便见对面的廊庑下,有—对男女拉拉扯扯。

“哎哟”

梁景存不禁咋舌,堂堂天子竟追来景华园逮人,太卑微了。

廊庑下,许滢不停捶打裴知砚的胸膛,恼道:“赶紧放开,这儿还有许多人呢!”

裴知砚低着头,狭眸深深望着她:“朕知道你气朕、恼朕,心思也不在朕身上,但朕实在没办法看着你与别的男人亲近。朕如今所求,只要你多注意朕—眼,难道媆媆连这点请求都不肯答应?”

以退为进,这是梁景存那小子出的主意,用在这会儿正合适。

果然,许滢微微动容了。

怔怔抬眼,对上他那双形状好看的凤眸,那漆黑眼底压抑着热忱而卑微的祈求。

这祈求出现在高高在上的天子身上,割裂极了,却又无端叫她心头颤动,许滢喉头发哽,不知该说什么好。

廊庑上的好戏,怎能没有观众呢。

梁景存故作惊讶,指着廊庑,“哎呀,陛下怎么来了?”

牡丹阁里的人乍—听陛下来了,两眼放光,纷纷挤到梁景存的边上。

“真是陛下!”

“我们要不要—起去拜见陛下?”

“咦?旁边那位姑娘是?”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许滢,距离有些远,让他们看不真切。

秦渊端坐在桌案后,不知为何,听到陛下身边有位女子,他心里升起—股奇妙的感觉,仿佛在指引他去看。

秦渊从位置上起身,他身量高,无需挤到前排,视线掠过乌泱泱的脑袋,落在廊庑下那抹沉香色身影上,他几乎是—眼便认出,那是许滢!

这会儿,梁景存也不装了,惊呼:“那不是长阳郡主嘛!听说陛下和郡主自幼相识,今日—见,他们两情相悦,真是—对璧人呀!”

这群公子哥被梁景存牵着鼻子走,都认定那人就是许滢。

廊庑下,

裴知砚垂下眼,目光从许滢闪烁的眸光游移到翕动的嫣色唇瓣,呼吸微紧。

彼此沉默间,他忽而低下头,朝那抹樱红靠近,落下—吻。

这—幕,不仅让牡丹阁里的公子哥大吃—惊,跟在后面的裴明月看见后,惊讶得愣在原地,嘴巴微张。

什么?皇兄的死对头,变她的嫂嫂了?!

炽热鼻息落过颊边肌肤,许滢大脑微僵,在男人的唇舌试探深入时,她混沌的脑子激灵—下,连忙抬手推开了他,—张莹白脸颊绯红蔓延。


秦渊注意到许滢泛白的指关节,他来长安的时日不多,对新帝的了解也不深,只听说新帝登基前,是前朝武安侯府世子,与煦王府应该有些交集。

“陛下为何突然来府上?”许凛问。

小厮摇头:”奴才不知,大概是为了您与宋小姐的婚事吧。”毕竟这门亲事,涉及新旧朝臣的联姻,也是陛下登基后,赐的第一门亲事,理当重视。

“行,我们这就去。”许凛不敢耽误,起身朝外走了两步,发现后面两个人还没动作,回身问道:“你们怎么了?”

许滢揉了揉太阳穴,佯装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大概是昨夜没睡好,有点儿不舒服,未免御前失仪,我还是不去了。”

许凛没有怀疑,关切道:“那你好好休息。”目光又移到秦渊身上,“秦兄也不去?”

“既是商量许兄与宋小姐的婚事,我就不掺和了,等许兄回来,我们继续下棋。”

“行吧,那你照顾好我妹妹。”

微风划过池塘,繁花盛柳处,二人亭中对弈。

秦渊明白那句‘身体不舒服’,只是许滢避世的借口,彼此心照不宣,安静对弈。

落子的间隙,秦渊扫了眼对面恬静淡雅的女子,那掩藏在心底深处的爱慕,渐渐躁动。

“听闻陛下前段时间下旨,撤了前朝立后的圣旨。”

坐在对面的女子托着雪腮,眉眼间一片疏淡之色:“是有此事,不过于我而言撤不撤都无所谓,前朝的事还有几人会在意。”

“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撤了圣旨,对你将来择夫婿有益。”秦渊落下一子,斟酌片刻,试探道:“不知郡主对未来的夫婿,可有什么要求?”

许滢慢悠悠茶杯浅啜一口,她知道秦渊对她有情意,从前碍于她养在前朝太后跟前,是默认的皇后人选,他才没将情意宣之于口罢了。

“婚姻大事,自然得由父亲做主。”这话有些敷衍的成分,其实只要她不愿意,父兄都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嫁与不嫁,全凭她个人选择。

但她知道不嫁人会惹来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怀疑,所以才这么说。

秦渊听到许滢这话,心里燃起一丝希冀。许王爷挑夫婿,定是找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人家,若他主动些,说不定……

对面的九曲游廊之上,许王爷和许凛正恭敬引着私服拜访的帝王往书房走,自然而然的看到了芙蓉榭内对弈的二人。

隔着池塘与垂柳,裴知砚远远望见亭台内,一袭淡色裙衫,乌发挽鬓,眉眼柔和的许滢,她专心下棋,似乎并未发觉游廊上的三人。

许凛眼皮一跳,惶恐不安地打量帝王的神色,解释道:“我妹妹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秦兄今日来也是做客,刚到不久,所以才没一起去前院迎陛下,还请陛下勿怪。”

“朕今日是微服私访,不讲究那些礼数。”

裴知砚敛下眸光,薄唇轻扯:“小秦将军和长阳郡主看起来关系挺不错?”

许王爷看了眼芙蓉榭里,气氛和谐的男女,微笑说:“是还不错,滢儿性子傲,少有人能和她谈得来。”

芙蓉榭内,许滢余光穿过垂柳,瞥见游廊上的三人,中间那道高大身形,无比熟悉,她心下一紧,落子的动作放缓。

对面的秦渊咬了口藕粉桂花糕,慢慢咀嚼,思索接下来棋子该落哪儿。

许滢意识到那男人在看她,巧笑嫣然地将绣帕递给秦渊,态度比之前热络许多,“你嘴角沾了粉末,快擦擦。”

秦渊稍愣,而后眼里亮了亮,接过绣帕凑到嘴边擦了擦,那张绣帕带着淡淡馨香,是独属于许滢的香味

游廊上的帝王将这幕看在眼里,眸光晦暗,恨不得直接将人逮回身边,竟敢当着他的面沾花惹草。

旁边的许王爷和许凛看到她递绣帕,惊讶中带着些喜悦。惊讶的是许滢向来心高气傲,从不对男子逢迎讨好;喜悦的是秦渊少年英才,秦家与煦王府交情颇深,若他们愿意结为连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三人继续往前走,去到书房商谈。

裴知砚环视一圈许王爷的书房,原以为像他们这般的勋贵人家,书房定然气派,摆满了藏品和书籍,可现下看来,这件书房朴实简单,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那张价格不菲的金丝楠木书案。

落座后,奴仆奉上茶水。

父子二人看着上座龙章凤姿的帝王,问道:“陛下今日来府上,是为了宋许两家的婚事?”

袅袅茶雾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三分,帝王缓缓搁下茶盏,薄唇噙着浅笑:“不止是为了这桩婚事,朕之前下旨撤了前朝立后的圣旨,主要是想让长阳郡主能另择良缘。”

父子二人默契对视。

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呢?

许王爷笑吟吟道:“多谢陛下,小女确实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但还不急,等小儿与宋姑娘尘埃落定,再替小女相看人家也不迟。”

“噢?”裴知砚漫不经心道,“那不正巧,礼部拟定了选秀的时间,就在六月中旬,长阳郡主年纪和家世都挺合适。”

此话一出,父子二人俱是沉默。

对于别人家来说,确实是挤破脑袋都想入宫选秀,可煦王府不同,许滢是前朝钦定的皇后,即便颁了撤销圣旨,那也客观存在过,嫁个寻常人家还行,若入宫选秀,肯定会遭受非议,被人私下戳脊梁骨骂。

更何况许滢向来有主见,她不一定愿意入宫选秀,这事儿他俩同意没用,凡事都得她点头才行,她不愿意的话,他俩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承蒙陛下厚爱,不介怀小女的过往,但此事还得问问小女的想法……”

许王爷有意拒绝,没想到裴知砚根本不在乎他的说辞,漠然问了句:“怎么?她可以做前朝的皇后,却不愿意入朕的后宫?”

指节缓缓抚摸着大拇指套着的玄玉扳指,目光幽若深潭,令人不敢直视。

父子二人被他问得又是一阵沉默。

许滢一声冷哼:“我爱吃什么菜,他如何会知道?”

像他这般冷血无情,无耻下作的人,还会在乎旁人的喜好吗?

小桂宝没有被她这句话影响到,仍旧笑吟吟:“陛下对郡主的事还是很上心的。”

许滢冷冷扯了下唇角,对小桂宝的话嗤之以鼻,“不过是在想方设法折辱我罢了,算什么上心。”

这副毫不遮掩的讥诮口吻,直叫小桂宝惊出一背的冷汗,心叹这长阳郡主大胆得很呢,什么话都敢说,煦王府已今非昔比,跟陛下呛声可没有好下场。

俩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步入紫宸宫侧殿。

正殿是皇帝处理政务、召见臣工之所,侧殿则是皇帝日常起居之处,与正殿的轩丽辉煌相比,侧殿整体更为幽静。

绕过一扇八尺高的护屏,正中放着一张黄花梨长桌,桌案上一个个金银器皿盛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味,香味扑鼻,而上首端坐着的那人,正是裴知砚。

“陛下,奴才将长阳郡主请来了。”小桂宝躬身复命。

桌后之人缓缓掀眸看来,视线越过小桂宝,定定落在许滢身上。

“下去吧。”

“是。”小桂宝躬身退出。

侧殿陷入短暂的静谧。

裴知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怎么都挣扎不出掌心的鸟儿,“过来。”

许滢没动,也没看那些菜肴一眼,只梗着脖子语气冷硬:“臣女不饿,陛下有事便直说吧。”

此言一出,男人还算春风和煦的面庞瞬间阴沉下来,“朕找你来,是想说你兄长的事。”

许滢清冷的眉眼间有了一丝动容,“兄长怎么了?”

“过来。”裴知砚嗓音微沉。

许滢深吸一口气,抬步往长桌走,本想选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又听男人冰冷的命令道:“坐到朕的身边来。”

“……”许滢咬唇,极力忍耐,最后还是坐到了他身边。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王太后的话对裴知砚这个疯子根本不管用,她今日进宫,属于羊入虎口了。

想到这里,许滢内心烦乱。

再看身旁的男人已慢条斯理拿起象牙箸夹菜,一副尽在掌握中的姿态。

裴知砚吃着菜,可注意力一直放在身旁的少女身上。贸然将她请来,她怕是还在气头上,可他也没办法,总得给她施加一些压力,她才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身旁的少女静坐良久,也没有动筷的想法。

“用膳,吃饱再谈”裴知砚替她夹了一块清蒸的黄花鱼,这道菜是她在赏花宴上吃得最多的一道,鲜而不腥,肉质松软。

许滢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瓷碗里的鱼肉,目光细细扫过桌案,这才发现桌案上的菜,确实都合她的口味。

“我不爱吃鱼肉。”

许滢拿起筷子刨开那块鱼肉,捻了块酿肉尝了一口。

泄愤一般,用力咀嚼着。

裴知砚默然不语,只歪头看着她鼓起的白嫩面颊,犹如看着家养的小动物进食般,饶有兴致得看她吃完一碟菜,又端了一盅百合银耳汤给她。

许滢撇过头拒绝,“臣女吃饱了,还请陛下说说兄长的事吧。”

“才吃这么点就饱了?”

视线在她身上游移两番,裴知砚拧眉,怪不得这么瘦,别折腾两下就散架了。

“把汤喝了。”语气不容拒绝。

许滢狐疑地瞥了眼那盅百合银耳汤,这么强硬让她喝,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定加了什么东西呢,扭过头去,“不喝。”

话音刚落,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伴随着一声惊呼,许滢已坐在了裴知砚的怀里,“你干什么?”

见她扭腰要跑,男人轻而易举将她按回,嘴角笑意戏谑:“不是和你说过吗?在男人的怀里乱蹭,会蹭出事的。”

“……”许滢瞬间僵住不动,满脸羞愤,不管不顾地骂道:“你真是疯子!连太后娘娘的话都不听!”

她的怒骂并未让裴知砚产生一丝一毫的羞恼或许愤怒,男人眉梢微挑,意味深长睇着她,抬手把许滢鬓边的乱发往后拂去,“别把朕说得那般不孝不悌,母后的话,朕自然是要听的,只是近来母后絮叨选秀的事,一直想抱孙子,朕也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意……”

话音到这儿,裴知砚的手游移到许滢的小腹,暗示性的轻点。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激得许滢汗毛竖立,大惊失色:“我不要……”

拒绝的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一个阴鸷的眼神瞪回来,她能察觉到后背紧靠的胸膛起伏不定。

他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因为她骂了他,还是因为她不愿意生孩子?

实在太荒谬了,堂堂天子怎能逼迫臣女!

“做朕的皇后,让你很委屈?”男人淡淡说着,眼神仍旧阴恻恻。

许滢眼眶红红,怎能不委屈?

前朝太后和幼帝,待她如亲人,裴知砚入京后,太后饮毒而亡,还将幼帝逼落悬崖。她是前朝昭告过天下的皇后,若做了裴知砚的皇后,岂不成了势利小人,将来下了阴曹地府,还有何面目见太后和幼帝。

不仅心里这关过不去,长安流言蜚语也会压垮煦王府。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可她人已在紫宸宫,兄长还在他手上,根本没有第三条路供她选择。

在皇权下,她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想通之后,许滢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哑声道:“可以。”

听到她的回应,裴知砚阴沉晦暗的双眸,仿佛照进一丝天光,星光熠熠,可接下来许滢的话,又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陪你十日。”

“十日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再也不能纠缠我。”

她全当被狗啃了,忍过这十日,日后也就清静了。

一阵僵凝的寂静之后,两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裴知砚凝眉看她:“你当真要这么选?”

许滢心如死灰,目光涣散:“我还有的选么?”

那道幽邃视线在她霜雪般凝白的脸庞流连几番,他掀唇一笑:“好得很。”

竟不知她厌弃他至此,连皇后之位都看不上。

橘红晚霞洒满重檐庑顶,一天内接连送走两名贵客,煦王府在落日余晖下重归安宁。

用晚膳的时间已到,奴仆们鱼贯而入,将各色菜肴放在长方桌上,许滢来到堂厅,却只见兄长,未见父亲。

许凛埋头坐在右首位,心虚似的不敢抬头看许滢,“父亲让我们先吃。”

许滢心里装着事,没有心思多问,轻拿起象牙箸,拈了筷肉吃下。按照往月的规律,她昨日便该来的月事,直到现在都还没来。

虽然每次事后都有喝避子汤,但看狗皇帝那架势,万一给她喝的不是避子汤该怎么办?

眼下的情况,她不能请大夫把脉,也不能与家人明说,如果真有了身孕,不仅煦王府名声扫地,狗皇帝知道后,还会纠缠不休。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兄妹二人俱是愁眉不展。

许凛时不时瞟一眼许滢,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陛下想让她入宫的事,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按妹妹的性子定是不愿,难道他和父亲还能强求吗?

直到这顿饭吃完,二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

许凛让奴仆每样菜都装一些,亲自送到书房,推门进去时,屋内烛火较暗,父亲独坐在书案后,一向笔直的脊背佝偻着,目光呆滞。

上次看见父亲这副模样,还是长安城破前夕,亲自送走妹妹时。

当时想着,妹妹若能顺利离开长安,一家人再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或许再也不见也有可能。

许王爷抬头扫了眼许凛,长叹一口气,眼角皱纹好似一日之间深了许多,“如何?滢儿知道了吗?”

许凛摇了摇头,默默将瓷碟一一拿出来,摆到许王爷面前,“父亲,您吃点吧。”

“我没敢和妹妹开口呢……”

“滢儿生来尊贵,心境孤傲,定不会同意入宫选秀。”许王爷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珠泛起水光,“我真怕她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许滢进宫,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许凛面色一变,嗓音微颤:“父亲,您可要想想办法啊!难道真叫妹妹入宫?”

“实在不行……”许王爷暗暗咬牙:“我豁出这张老脸,拜访昔年旧友,等滢儿入宫选秀时,上奏力谏,让前朝钦定过的皇后入宫选秀,于礼不合。”

这个办法,许凛不太认可。

看陛下今日亲自登门的态度,摆明是必须要妹妹入宫伺候,若让陛下知道煦王府私下勾结群臣反对,定会龙颜大怒,降罪煦王府。

但这确实又是唯一的办法。

父子二人沉默不言,只觉此事愈发棘手。

良久,许王爷语气沉重叹了声:“此事先隐忍不发,能瞒就瞒,让滢儿太早知道,我怕她做出傻事来。”

月上中梢,清风徐徐,正是万籁俱寂时。

琼华堂内,许滢静静躺在床上,被褥里的手缓缓移到腹部,那里说不定已有了一个小生命……

她今生从未如此无助过,就算是长安城破也不如此刻愁肠百结。

这段时日,她甚至都不敢让竹瑶睡在外间,深怕一句不恰当的梦呓,暴露在宫里遭受过的屈辱。

这种怀揣着秘密,却不敢与人言的滋味,太难熬了。

只能在夜深人静时,不断劝慰自己,以前不是没有过月事推迟的情况,或许过两日月事就来了,不必太过担忧。

这般想着,一直到五月初,月事都没来,上一次还是三月底,许滢的心逐渐沉下去。

入夜后,许滢让侍婢在侧屋浴池倒入一池凉水,又让竹瑶去厨房讨些冰块,一起放进浴池。

侍婢们虽不知郡主为何如此吩咐,但也都照做了,许滢还让竹瑶守在门口,谁也不能靠近侧屋。

哪怕到了五月,夜里仍有些许凉意,浴池边的人褪下外衫,只着单薄的里衣慢慢走下浴池。

冰冷的池水裹挟她的全身,整个人瞬间紧绷,莹白脸庞也褪去几分血色。

许滢表情麻木,抚上平坦的腹部,眼底骤然一狠,手握拳头砸向腹间,一拳又一拳。

水花四溅,痛意在腹间传开,可她不敢停下。

直到耗光浑身的力气,腹部肌肤变得通红,池里的冰块已融化,一池清水还是未见血色……

许滢没敢再泡下去,出了浴池,换上外衫,回到主屋后,裹上厚厚的被子,喝下竹瑶准备的姜汤,又昏沉睡去。

翌日便是宫宴。

侍婢清晨来唤她起床,唤了许久也没人应答。

竹瑶联想到昨日郡主的吩咐,觉得不太对劲,将院里的侍婢都遣去忙活,独自进主屋。

房间昏暗,竹瑶借着熹微晨光来到床榻前,淡蓝色的罗帐紧阖,她站在罗帐外,轻声道:“郡主,您醒了吗?”

今日宫宴,得提早做准备,且往常这个时辰,郡主已经起来了,根本不需要侍婢来提醒。

许滢浑浑噩噩睁眼,眼前模糊了好一阵才清晰,“竹瑶,是何时辰了?”嗓音沙哑。

竹瑶心下一惊,“已过辰时。”

许滢抬手拨开罗帐,脸色苍白,病态明显。

“郡主……”竹瑶惊愕,“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等等!不能请大夫!”

竹瑶没有多问,只关切道:“那今日的宫宴,郡主还去吗?”

许滢眸光半阖,浓黑的睫毛垂下,今日是宋许两家的大日子,若她与父兄说不去,必然要拿出个合理的理由,且不能称病,否则父兄请来大夫,一切都会暴露……

“去吧。”

哪怕是去露个脸,再借口离开也行。

竹瑶搀扶着许滢下床,替她更衣洗漱,化妆时,刻意化得重些,遮住病态,口脂也用的艳色,衬得许滢更加明艳,香娇玉嫩。

前院,今日的许凛容光焕发,穿着金红色锦袍,玉带金冠,更显英气。

许滢看着兄长,面带浅笑夸赞:“哥哥今日真俊朗。”

许凛回头,发现一向不爱艳色的妹妹,今日竟穿着绛色裙衫,妆容也更精致,婷婷袅袅在那儿一站,堪称稚弱柔娆,颜若朝华。

他先是欣喜,又想到前段时间,陛下要妹妹入宫选秀,顿生忧虑。陛下定是见色起意,妹妹今日打扮得这般漂亮,岂不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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