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是一部厚重的书
——雒忱《百年炉火》 演说古镇史诗
张军朝
读贾平凹的商州系列小说,常感慨于作家妙笔生花,把秦岭深处那些贫瘠的山沟沟写的神秘浪漫,生气盎然。我的故乡铜川,下辖古同官、古耀州,那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地方,演绎了无数刀光剑影、顽强抗争的英雄故事,生养了众多为中华文明作出重大贡献的文化巨匠。所以,常想读到一本关于这一方水土的文字,终于,时光进入公元2015年,雒忱的《百年炉火》圆了我这个梦,圆了全铜川人一个关于故乡的文学梦。
雒忱是土生土长的铜川人,在古镇陈炉生活生长了18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有着深厚的情感,深谙这里的风土人情,灵魂中浸润着千年瓷镇的文化血脉。他以一个游子对生他养他的故土的责任感,整理和发掘了那些发生在这片土地上普通却又深蕴历史沧桑的故事。
小时候,站在文王山下的那个小山村的塬畔,隔着山梁和沟壑,每天晚上都会望见远方山峦上的点点灯火,我经常会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奶奶说:“那是陈炉,烧碗的地方。”陈炉便在我的记忆中扎了根,童年的印象中,那是一个神秘遥远的所在,是光与火的化身。每年秋收后,都会有人用架子车拉着大小不一各种式样的磁瓮、碗碟,到村里来换粮食,那时我又觉得,陈炉很亲很近,我们要吃饭要喝水,一定不能离了陈炉。第一次去陈炉,是学校毕业后的一个秋天,走在那瓷片铺就的小道上,激动地在一座又一座瓷罐垒就的窑院间上蹿下跳,把那燃着熊熊火焰的土炉看了又看,蹲在拉坯的师傅和刻花的女工跟前足足看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古镇染成金色。离开的时候,特意到镇上专营瓷器的商店了买了一对花瓶,花了1块8毛钱,30年过去了,这对花瓶依然放在我的桌案上。
雒忱的《百年炉火》把一个个散落在民间关于陈炉、关于耀州瓷的故事,通过几个个家族百年命运的沉浮穿连起来,上溯千年,纵横南北,从厚重的尘埃中起获出经岁月洗练的精神光华,他们带着泥土的腥味,带着原野的草香,带着土炉的体温。作者用大量的文字叙述了那些浓郁地方气息的乡俗习惯,人情世故,塑造了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他们身上透着渭北残塬的厚重质朴,带着百年炉火的炽热。故事有着血性的凄美,人物彰显着耀州古瓷闪闪发亮的光芒与硬朗——雒秉顺用一生来感念和敬重妻子卖身救家的德与义;雒武的宁折不弯的刚强与不屈;梁靖云在大灾大难面前的淡定与仁厚……古镇特有的生活场景、人物、乡俗、事件,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随着作者的娓娓道来,既让人纠结,又感到是那么亲切自然。一个个苦涩的故事就像渭北残塬上乡党们的脸,在纵横交错的沟壑中写满岁月的沧桑,这份沧桑在作者笔下得到艺术的升华,成为美的另一种感觉。书中数百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和一个个生活生产场景,构成了百年古镇的瓷业“清明上河图”,在家长里短,看似琐碎的叙述中,演说出古镇经典的史诗,有力的撑起这幅画卷的每个精致细节。
一件瓷器的制作烧造,需要水与土的完美交融,需要工匠的巧手拿捏,需要火的精彩淬烧,这是天地间最完美的结晶,是柔和了宇宙间阴阳之气的物化,是物质与生命变幻的精灵。完成这一伟大结晶的,是人,是类最为高贵的智慧之一。从雒忱的笔下,我仿佛看到了那些碗碟、水缸、瓷罐在红通通的炉火中快乐起舞的样子,看到了那家家户户烟熏火燎的热闹景象,听到了驮贩瓷器的骡马走在山道上的嘚嘚蹄声和串串清脆的响铃,仿佛自己也加入到了那每日清晨人欢马叫的场面,入夜坐在窑畔,与乡邻聊着家长里短。
作者告诉我们,在历史的大背景之下,一个古老瓷镇的风云变幻、每个与之相关的人物的命运,就像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叶,平时摇曳多姿,风雨来临时,有的随风飘落,有的顽强抗争。古镇就像是这棵大树,在经历一次次风雨雷电、刀劈斧斫后繁衍生息,不论经历多少变故,只要粗大的树根深深扎在这片黄土之中,风雨过后,春天来临,新芽就会重新长出。
感谢雒忱为我们整理了这些故事,让陈炉、让耀州瓷从此变得有血有肉起来。从此,我看那些炉火中出来的瓷罐、刻花大碗不再是冰冷的,那泥坯是祖先们的血和肉合成,经过炽烈的炉火煅烧后,凝聚着悲欢离合、喜乐哀伤,闪耀着智慧的光芒。《百年炉火》不仅是作家的处女作,也是以古同官、古耀州这方水土的历史文化为弘大背景的处女作。作者虽然叙述的是近百年的陈炉故事,其弘大的文化内涵却可追溯到数千年。
雒忱过去与我同为媒体人,是我师兄级的人物,我初出道时,他已经是铜川地区赫赫有名的大记者了,后来他从政、管理企业,成为领导,没有想到他在繁冗的事务之余,依然保留着那份文人的情怀,并于不惑之年让陈炉这片热土的文化不再沉寂,用他的笔将那些落满岁月尘埃的陈炉古瓷擦亮得更加熠熠生辉。
人都有故乡情结,不论我们的一生走的多远,漂流到哪,这份情节始终凝结于心,我们也常常思想着能让自己强大,有能力去回报那一方水土,但往往事与愿违,于是,这份不如愿便成了许多人的遗憾。雒忱用一种文化人的方式实现了他的这份夙愿,把这份乡情变成了一部厚重的书,一部可以和陈炉古瓷技艺一样千年传承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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