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正月初一,李冲九点半才起床,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上媳妇儿给置办的新行头,提了两瓶酒就出门了。拐出巷口,进了二叔家,以往每年都这样,到二叔家拜年,顺便和兄弟李劲喝上一杯,下午再吹吹牛,补上一觉,妥了,完美。

然而今年不同了,他进院门的时候,李劲就从窗户看到了他,然后也整装一下,出门了,进家门的时候,李冲进,李劝儿出,棉布门帘卷了一下,一头一个,没照面,各自走了。

李劲头也没回,心里念叨:傻子

李冲进门冲窗口看了一眼,看到院里往外走的李劲的背影,看见李劲和他穿着一样的行头,也是媳妇儿置办的,口头念叨:二子。

二婶子和弟妹忙让他进来,花生瓜子加糖果的摆了一炕,李冲也没心思没胃口吃,准备脱了大棉鞋盘腿儿上炕的,结果想想没意思,坐在炕边上儿上和二叔抽了两棵烟,东一句西一句的扯了点儿闲篇,没什么劲儿,就走了。

临出门,二婶子还扯着嗓子问,怎么不留下来喝两杯了,没接话的李冲快拐回自己家去了也没应声儿。

还不是因为头年春里的事儿嘛,本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兄弟俩,生生的成了冲不理劲,劲不理冲的冤家。

李冲李劲是堂哥儿俩,他俩的老爹是亲哥儿俩,虽然家里各自有别的兄弟姐妹,但八十年代实行计划生育后,老哥儿俩都以这一子为幼,把俩孩子惯出了脾气。

他俩是同年,虽然性格李冲更显得内敛些,但脾气相投,反比其他的兄弟关系更好,光腚起,就形影不离,常常住在一家里;后来上学也一起,调皮捣蛋也一起,辍学打工也一起,虽然和一般男孩子一样也三天打两天闹,但都不记愁,越打越亲。在成长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不是一般的革命友谊。

春里耕种之前要浇地,先把经过一年风吹的地润一下,好将土地变得茸和一些,种子才容易破土生长。

浇地一般从上游开始,一家家的浇,老哥儿俩的地挨着,闲得时候一家一人,忙的时候兄弟俩就互相招呼了。其实几年间也都是小哥儿俩去办这事儿,浇了上游浇下游。在浇地的工夫,哥儿俩在地头与人聊聊天儿,总结过去,计划未来的胡侃一阵,回家喝一顿方结。今年,当时李劲不在,李冲一个人去,浇完自己上游的地后,只顾和别人聊了,忘记把二叔下流到下游的土塄堵上了,结果下游几家的都灌完了,他才如梦方醒。紧急抢救的时候,李劲来了,一看这状态,不高兴了,怪哥哥把自己家的事儿忘记了,半开玩笑的数落开了,甚至把小时候因几块儿糖打架的事儿拿出来在众人面前当了谈资。

半晌不吭声儿的李冲脸上挂不住了,来了句: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东西。

李劲炸了:你说谁是狗东西啊?你才是狗东西

李冲:收好你的狗牙

……

两个人越说越厉害,旁边的乡情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直起哄,好似一个人的哥儿俩,让人哄抬上去了,一时场面下不来,两个手里拢着铁锹的人,把相互的老子娘,祖宗八代都捎带着招呼上了,兄弟俩*娘*祖的嚼活开后,人群里放了火花了,笑声一次高过一次。这时哥儿俩就势在刚浇过的鲜泥地里撕扯开了,这不像女人吵架一样,谁的声儿高谁占上风,这两个男人打架,就得闭了嘴巴卯足了劲儿拢拳头,这样才不输阵脚不泄劲。

天都黑了,看过这哥儿俩从小打架的人,都以为没事儿,热闹热闹也就过了,谁知道还没完了,半天分不出个高低上下,有的人也是看出来这俩下不了台面了,于是合伙把俩人劝解开。

被劝解开的两个后生,还都拿铁锹扬言要去挖了对方的祖坟去。

挖祖坟这事儿到第二天成了别人的笑谈了,这俩人的媳妇儿听闻了这事儿,都笑得直不起腰来,没事儿还怼他们一句:挖他祖坟去。

父母及其他的兄弟都让这俩的事儿闹的哭笑不得。坚直两个活宝贝。

然而这事儿快一年了,从小时不时来一架的哥儿俩居然没过一句话,家里别的人还啥事儿没有,孩子们还常在对方家里吃饭;媳妇儿们还相互同款式同价钱的结伴网购,切搓厨艺;老哥儿俩还一样的一年到头只有正经事儿的时候商谈一下。就他俩没从春到秋的没一句话,秋里抢收的时候一起干活儿没讲话,家里亲朋有席面的时候一桌也不说话,甚至清明一起在祖坟里磕头的时候,两人跪在埋爷爷的那堆儿黄土前也没说话,倒是别人暗自发笑。

这不,都隔了年到该喝酒的时候了还没说话。家里人创造过几次机会给他们台阶下的时候,也没成效。

这天李冲在棋牌馆打麻将,从早上打到中午,中午没吃饭接着垒到晚上,趁劲儿又把这长城修了一夜,第二天近中午的时候已精疲力竭,对方还是没有要罢手的意思,主要是李冲手气好,把对方的钱都装自己口袋了,想下场就没那么容易了,对方越输越红眼,越输越想捞,就这样搭进去的钱越多,越不放手,越不放手,搭的钱越多,最后李冲退钱不玩儿了也不行,这下大年下的就一场好架开罗了。

李冲一天一宿没合眼,吃饭都是对付的,明显体力不支啊,输钱的有两位,这两位合伙不干,二对一成局,阵势刚开局势便定啊,李冲明显处于下风,这时这边开戏的事儿早已长了翅膀飞出去了。

其时李劲正在家里自饮,自古就有对饮一说,然大白天也不能举杯邀明月,自饮的李劲也真感觉没劲。正惆怅间,自己家和哥哥李冲家俩孩子跑回来了,着急忙慌的说外面打架的事儿,当听得双方战队时,二话没说,出门拿起个棍子就出去了,大有三步并作两步之势啊,到现场的时候,正是李冲被揍扒下的时候,对方正欲一举获胜的时刻,李劲一棍子就把其中一个摞倒了。此时另一个人正准备扑李劲的当口,李冲利索伸出一条腿绊他一个嘴啃泥,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李劲趁劲儿上去照那人屁股上的软肉一阵猛抽,瞬间屁股长出了后臀尖儿,输红眼的人和打红眼的人两两对立,假哥儿俩和真哥儿俩开阵,输赢自见分晓啊。再说十里八乡都是乡情,打架这事儿也是后生们之间经常发生的,也不便打出仇家来,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打了胜仗的哥儿俩面无表情的各自回了家,与去年一样,又是两个泥人儿,各自回家都找水洗刷,家里媳妇儿追问的时候,哥儿俩都是不言声儿的咧着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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