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2黄金三杰之忽必烈•中---和尚宰相刘子聪
八角笑道：“不可不知的是---在忽必烈建立和稳固元朝的过程中，有一个汉人幕僚起了最重要的作用！此人就是被称为‘和尚宰相’的刘子聪。”
小武大奇道：“还有这样的人？唐朝有个‘道士宰相’李泌，元朝居然还有个‘和尚宰相’刘子聪？”
八角微笑道：“不错。最初，河北邢州的子聪和尚被另一个禅师带去觐见忽必烈，从此担任了忽必烈的中文秘书，大家都管他叫做‘聪书记’。”
“只不过，子聪和尚在史书上也叫做刘侃或者刘秉忠---前者是他的原名，后者是他还俗以后、出任太保之时起的名字。”
小武道：“这刘子聪对忽必烈有何贡献？”
八捋须呵呵笑道：“‘聪书记’本是一个学问精深的学者，只因不愿意做金国底层的官吏方才出家为僧的。”
“在他做学问的期间，就与当时的很多学者相往来。刘子聪甚至还收了一个天才的徒弟---即郭侃的族人郭守敬。你知不知道---郭守敬后来成为了元朝最大的天文学家和水利学家？甚至在整个中华科学史上都是名列前茅的名字？”
小武大为惊讶，连忙道：“那这个刘子聪多才多艺，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呀。”
八角点头笑道：“刘子聪在帮助忽必烈聚拢汉地民心方面，不断出谋划策、立下无数功劳。他也举荐了许多官员和幕僚，一起来帮助忽必烈。这些人的水平都相当不低，基本实现了用汉制、管汉人，协助建立了元朝的整套规章制度。”
“当元朝按其规划大局落定之时，众多官员都说---大伙儿一向尊奉子聪和尚的言语行事，才有如今的天下，如何能让他一个人没有官做？于是群起要求新皇帝封赏子聪，而且官位必须在众人之上。故忽必烈‘从善如流’，劝令子聪和尚还俗、立即官封太保！”
小武点头道：“那忽必烈对他是言听计从了？”
八角捋须微笑道：“在当时，忽必烈是别无选择的，必须重用汉人。而且刘子聪大力鼓吹---在周武王死后，其弟周公旦辅佐成王，实际上已为天下之主，只不过因为风格高尚才没有当天子。”
“这其实就是强烈暗示---当蒙哥大汗突然死亡以后，忽必烈应当以天下为己任，努力向周公学习，挑起整个江山的担子。”
小武若有所悟，道：“在古时候，周公旦主持的西周分封制度就体现了制衡之术的极高水准。忽必烈向他学习，难怪也会成为制衡高手！”
八角嘿嘿一笑道：“忽必烈当然也深得制衡术其中三味---虽然在他得天下的过程中，汉人出了大力；但到了1264年、阿里不哥战败投降之后，情况有所变化，忽必烈又开始变个方儿制衡了。”
小武讶道：“此时忽必烈已经赢了天下，然后又怎么了？”
八角哼了一声，缓缓道：“阿里不哥的领地、也即蒙古高原的核心区，转眼被元朝改为了巨大的岭北行省；至于其统领的蒙古势力，也就完全被忽必烈吞并了。”
“这样一来，忽必烈手下的蒙古军实力大增---再不是以前没有蒙古人可用的情况了，也便不是那么需要汉人来帮助他定鼎江山了。”
小武惊吐了一口气，大声道：“忽必烈想要过河拆桥？”
八角捋须呵呵笑道：“忽必烈的行事屡屡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意图暴露的不是那么明显，往往通过潜移默化来逐渐达成目的。”
“至于当时朝堂上的汉人官员主要分为两派---刘子聪率领着一帮文官，是为文派；而史天泽、郭侃、张柔等人，率领其家族势力等各路汉军，是为武派。当然，这只是粗略的分法，两派其实是互相穿插的。”
小武恍然明悟道：“但是忽必烈必会想办法，让汉人的文、武两派自相斗争！”
八角点头笑道：“不错。显然武派更有威胁，尤其是史天泽、郭侃、张柔等人都是文武全能；完全不同于宋朝的武人只是些纯粹的武将。由于汉军将领长期把持着元朝的军政大事，根据实用主义和防范主义，忽必烈必定要取一个平衡。”
“史天泽见势不妙，于1265年自解兵权；同时还令史家子侄一十七人一同退出军职。忽必烈大悦，封赏了他们不少土地。不久，郭侃也被调任去地方上任同知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官职。张柔原本就到了退休年龄，于是直接回了保定、‘金盆洗手’，不过族中子侄还有些留在军队里。”
小武叹息道：“这些汉军武将，曾经打败过阿里不过，实力实在太强。便是让他们出征，估计也只是赠送其战功；汉军越战越强，实力根本无法消耗。所以干脆直接罢免。”
八角微笑道：“大致如此。另一方面，忽必烈从蒙古人中、选拔‘根正苗红’的精锐战士，成立了‘怯薛军’（御林军），负责保卫薛禅汗本人。”
“‘怯薛军’的建立，真正标志着忽必烈羽翼丰满了！不过在元朝向外扩张时，怯薛军一般不用出马，只派遣少量蒙古军官和大批签军出马即可。”
小武叹道：“这样一来，蒙古军的势力就可以保持强大呀！”
八角捻须道：“汉人中的文派，对忽必烈没有什么威胁，而且是元朝的稳定力量。不过在他们掌权以后，不免会歪曲汉人武派曾经的历史。”
“只因按照宋朝的文化传统，武派人士都会被定性为没有文化之人，似乎除了打打杀杀以外，别无其它贡献。于是，史家、郭家的人等在史书上的记载，就跟宋、金二国的武将区别不大了。”
小武缓缓点头，道：“是啊。忽必烈是个政治高手，似乎一切人都能为其所用。至于汉人中的文派、似乎在元朝维系了很长时间；可见忽必烈发现、这十分有利于他的统治。”
八角嘿嘿一笑，道：“忽必烈的想法倒也不难理解。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子聪也是一个‘造反专家’---他鼓动忽必烈去造蒙古帝国的反，结果还居然成功了。”
“子聪和尚的事迹对后世的阴阳家影响甚大。尤其是在明朝初年，北京城又出现了一个和尚，一直把刘太保当成自己的偶像。”
图表56子聪和尚与忽必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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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讶道：“你说的是谁？”
八角大笑道：“就是另一个‘造反专家’---原籍苏州的和尚道衍、俗名姚广孝。道衍和尚鼓动燕王朱棣去造大明朝建文皇帝的反，结果也居然成功了！道衍和尚就是2.0版的子聪和尚！”
“朱棣最后靖难成功，当上了永乐皇帝，完全离不开精神导师姚道衍的谆谆诱导！这完全是子聪和尚与忽必烈当年情况的翻版！”
小武恍然大悟，道：“古人云，见贤思齐，有样学样！朱棣和道衍用真实行动证明了---忽必烈和子聪的‘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八角呵呵大笑，道：“江山已定之后，刘子聪又主持修建了元大都（北京城），这在当时是世界城市之最。此外，忽必烈完全按照刘子聪等人规划的行省制度，来稳固整个大元朝的管理。”
小武的桌上正好张开一张搜集来的日文版元朝行省图，于是低头翻了翻。
图表57元朝行省区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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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也斜眼瞟了一下桌上的元朝行省图，笑道：“元朝的管理，都是粗线条的，各省的数量远远比其它王朝的时候要少。”
“在元朝的行省制度里，往往大片的区域被划在了一个省里---这样那些由于大山大河阻隔所造成的文化差异和管辖真空都被大大减少。”
小武又看了看地图，笑道：“上方是岭北行省，原本是阿里不哥的蒙古本土。这左上角的字我不认识，应该是察合台汗国吧？左下角又是什么？宣政院？”
八角捋须笑道：“没错，左上是察合台汗国。而左下的宣政院，即吐蕃。由于汉臣援引唐朝皇帝在宣政殿上接见吐蕃使臣的典故，将吐蕃之地被改名为宣政院。至于宣政院的管辖权则由藏密大喇嘛、八思巴活佛兼领。”
小武眉毛一扬，道：“八思巴活佛？曾给忽必烈灌顶传法的帝师？”
八角点头道：“就是他。宣政院是一个独立的官员系统，从1264年起，八思巴有权委任辖下各地的官员。虽然在西藏曾有其它宗派势力差点推翻了八思巴，但是1267年忽必烈及时出兵平乱，重新稳固了八思巴的超然地位。”
小武笑道：“忽必烈真是非常信奉国师呀？八思巴的封号是否‘金轮法王’？”
八角也笑道：“不是，忽必烈给八思巴的封号是‘大宝法王’。从没听说八思巴武功高强，但是他的文化极其精深，曾在宗教大辩论中代表佛教击败了道教。而且在1269年，八思巴应忽必烈之请，创立了蒙古的新文字，就叫做‘八思巴文’。”
小武讶道：“八思巴活佛也不是白拿了大宝法王的封号呀，对元朝贡献不小！”
八角点头道：“八思巴文不是一种普通的文字，而实在是异想天开的、史上第一种密码文字！此文不但字形独特，而且兼顾了蒙古人和汉人的特殊需要。”
图表58八思巴文样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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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大为奇怪道：“写字就是写字，蒙古人和汉人还有什么特殊需要呢？”
八角呵呵大笑道：“确切的说，是忽必烈的特殊需要。对汉人来说，也许不难学会41个八思巴字母的发音，但是领会其意思就难了，往往只能死记硬背。”
“然而对于蒙古人来说，八思巴文的发音又能够对照蒙古语的发音。所以就出现了一种现象：汉军斥候们必须背下八思巴文所写的军令，再传诵给蒙古将领。然而只有蒙古人能够听得懂军令是什么意思，传令的人却是不明白的。”
小武大惊道：“即使该军令是不利于汉人的，然而汉人传令者也是丝毫不知道的，依然会将此命令传出！”
八角笑道：“这就是密码文字的用处，传送者看不懂所传的消息。然而保密并不是绝对的，对于精通八思巴文的人、或者懂蒙古话的人来说，自然没有任何可保密的地方。”
“但是对于原先只懂汉文、不懂蒙古话的普通兵卒，只是在短时间内强化了一下八思巴文字母的话---他多半是只能传话，而搞不懂军令上到底说的是什么的。”
小武长叹道：“从八思巴文的诞生，就能看出忽必烈的制衡思想和信息控制，已经深入到了什么地步！但是这种文字流传很广吗？”
八角摇头道：“虽然官方强制推广使用，但是民间使用实在不广。原因是密码文字原本就希望大多数人半懂不懂的，而人民对半懂不懂的文字实在不愿意使用。”
“而且到了元朝的中后期，懂得蒙古话的汉人越来越多，八思巴文也起不了多少保密的作用。彼时各处接连有不少招摇撞骗的事件发生，通常是汉人游荡者冒充跟脚官人骗财骗色，蒙古官员根本无法分辨真假。”
小武笑道：“蒙古人多半还是朴实和简单的。面对逼真到难以置信的骗术，实在是难以招架，估计经常把骗子当成老爷供奉。”
八角笑道：“由于蒙古人感到了威胁，朝廷下旨禁止汉人说蒙古话。在元朝衰落以后，八思巴文逐渐变成了死文字，只是对考古有用而已。”
小武想了想，突然道：“我记得伯颜灭宋、攻克临安之后，投降的南宋小皇帝赵显，后来被忽必烈要求去在西藏萨迦寺出家。那不正是八思巴的萨迦派中心吗？”
八角眯缝的眼中突然射出了光芒，大笑道：“你倒还记得这个！赵显出家后的法号是‘合尊’。他十八岁时学佛为僧的地方，正是八思巴的驻锡之地。后来，合尊将不少佛经进行了汉藏对译，逐渐成为宣政院的名僧，也主持过萨迦寺。”
“合尊大师的文化精深，奉旨迁去河西走廊的甘州（甘肃张掖）后声名更省。迄今若去张掖大佛寺，你还能看到这位前皇帝主持大师的遗迹。然而也正因为合尊在张掖之时写了一首感怀诗，已经53岁的高僧便被元朝第五位皇帝赐死了。”
小武摇头叹道：“我倒还记得那首诗的内容，真可惜了：
寄语林和靖，
梅花几度开？
黄金台下客，
应是不归来。”
八角咧嘴笑道：“你果然记得这首名诗！合尊大师虽然在诗中说自己不回去临安了，但元朝皇帝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前宋朝皇帝。”
“这就好比忽必烈虽然极其信任八思巴活佛，但还是在宣政院派驻了达鲁花赤（daruqai）。”
小武讶道：“达鲁花赤？这到底是个什么官？我听说过，但一直搞不懂它的级别。”
八角笑道：“其实一点也不难懂。你就把达鲁花赤、当成党委书记就行了。不论在哪个级别，这个职位都是一把手，但又不负责日常工作。”
小武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很多跟脚官人，都争着去做达鲁花赤！”
八角捋须道：“战争的时候，情况有些混乱，什么人当什么官的都有。但元朝形势稳定后，1265年忽必烈下令将‘三位一体’的官制稳定下来，并且永为定制！”
小武奇道：“啥子‘三位一体’？”
八角笑道：“所谓‘三位一体’---即由蒙古人担任达鲁花赤；汉人担任总管；回回人担任同知。”
“拿现在随便一个城市打个比方，也就是说：蒙古人担任市委书记；汉人担任市长；回回人担任主管财政的常务副市长。”
小武恍然大悟，惊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套‘三驾马车’的领导班子呀！按忽必烈的发明，他们三位是互相牵制的：蒙古官只管大方向；汉官负责管地方百姓；回回官负责征税等等。”
八角点头笑道：“总得来看，在元朝把天下人分为四等的结构中，只有南人是基本没官当的，最多为吏而已。至于色目人、汉人，也只有作为蒙古人的实干助手，才能稍微分到一杯羹。这种等级制度，本身也体现了忽必烈的制衡思想。”
小武又好奇道：“全国收税的事情完全都是由回回人负责的么？”
八角捋须道：“蒙古帝国最初收税的事情由宰相耶律楚材负责，但当元朝稳固后就几乎全部靠回回人了，其中很多回官还来自伊尔汗国。”
“回回人在南方设立了许多钩考局，大力盘剥江南富户，常有被活活打死者，使得许多富户倾家荡产。但是忽必烈不以为意，反而愿意将全国税收定个总数，全部由回回大豪来承包过去。”
小武思索道：“在忽必烈看来，他的制衡体制中必须要有个剥削对象---最末等人(南人)中的富户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八角又笑道：“在回回人中，阿合马(Ahmad)是元朝最著名的财务大臣。此人官至宰相，家里富得流油，据说拥有400个美女老婆；但他从中亚老家来元朝时只不过是个赤贫的陪嫁奴隶而已。阿合马对盐铁、药材、钱钞的管理十分苛刻，但深受忽必烈的赏识。”
“不过，这位回回大官的盘剥弄得天怒人怨，最终北京城里上演了一出绝顶好戏：有人假扮成忽必烈的太子真金，当街将阿合马的人马拦截，再支开重重卫兵后将其杀死。而在阿合马死后，忽必烈为了平息公愤，还将他尸体喂了狼狗。”
小武叹道：“真是难以置信的好莱坞大戏啊！不过这其实都是忽必烈的手段罢了---既搜刮到了许多钱，又将利用完的棋子弃了，以唤回民心。”
八角捋须道：“不过，阿合马还是有功劳的---为元朝顺利发行了纸币（交钞）。之前宋朝四川地带出现过交子（也是纸币），但影响范围十分有限。到了阿合马手里，将纸币在整个东亚的使用发扬光大了，使得商业贸易大为简单。”
“这在世界各国商业历史上是最超前的成绩！阿合马乃以元朝国库内的大量金银为背书，因此交钞得到了人民的认可。甚至伊尔汗国受到元朝影响，也开始发行纸币，打算弥补财政的不足。”
“然而他们只学到了表象---国库里根本没多少储备金银，就开始无限量印刷钞票；可想而知会导致通货急剧膨胀，人民群众强烈抗拒，最终伊尔汗国还是放弃了纸币，仍然用回原来的钱币。”
小武呵呵笑道：“看来回回国用不好回回人，反倒是来到了中国以后，才让他们大展拳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