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和陈轩没有再见到王轶，也没有再见到那柄刀，反而是看到了一个小孩。
“为什么又出现了一个小孩？”陈轩不解，在这个故事里王轶难道只是个打酱油的？陈轩抬头看向祁衍，却发现祁衍在看那个小孩……
“哥哥……”小知微捏着手上小半块黑窝窝头，轻轻喊了陆四一声。
陆四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直直地往前走，在他身后有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就坐在地上看着陆四走远。陆四其实并没有走得很远，他走到小女孩看不见的地方，靠在墙壁喘气着。小女孩是独自一人流落到他们村里的，可这年头村里哪家还有米粮养得起这个多余的小娃儿？没有人想带走小女孩，她一个人傻傻地坐到了天黑。
“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哥哥，那你就是我一生的妹妹。”陆四回来了。
就这样，在冰寒的月夜里，十一岁的陆四捡了六岁的陆知微。
祁衍和陈轩跟着陆四来到了他们家，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土屋，甚至有的土墙已经裂缝了。
“小四儿，你去打盆水进来。”陆奶奶在听完陆四说的话，叹了口气。或许是看这个小女孩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娃，或许是看陆四第一次会从外面带人回来，也或许是想在自己离去之后给陆四留个伴，不管怎么样陆奶奶留下了小知微。
“小娃儿，你叫知微是吗？”
“他们都叫我小知微。”小知微点点头，有好多人都叫她小知微，太多了，她记不得都有谁了。
“那你记得你姓什么吗？”
小知微摇摇头，小指头不安地揪着外面的衣衫，垂下头像是做错了事一样。
“那你以后和你陆哥哥一个姓好不好？都姓陆。”陆奶奶摸了摸小知微的脑袋，小知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陆四也打了一盆水进来了，陆奶奶给小知微做了一个简单的清洗就让这个累坏了的小丫头去睡觉了，他们家没有多余的布料，她只能拿陆四已经穿不下的衣服改了改给小丫头做一套衣服。
陆四虽然还小，可是他已经能独自去山林了打猎了。陆知微来了陆家后，陆四不得不在山野之中多设置一些陷阱，希望可以捕捉到更多的猎物来换取钱财，所以他在山林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往往到了天黑才能回到陆家。有一次陆知微偷跑出来找他，差点被人拐跑，陆四便再也不敢待到那么晚了。
“祁先生，你有没有觉得陆四打人的风格有点熟悉啊？”陈轩不懂武功，只是觉得陆四一脚踹在那个人贩子胸口时跟王轶打那些护卫时一模一样。
“是王轶的路数。”祁衍说，“我们可能来到几年后了。”
“那王轶呢？”陈轩有些着急，刀还在王轶手上啊！
“再看下去就知道了。”祁衍说，王轶当年说要取丁不为的人头，可是史书上关于丁不为的死因是被斩首，说明王轶此前没能成功，他要么放弃心中所愿，要么已是黄泉枯骨。从王轶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个心性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想让他放弃杀丁不为似乎不太可能，教导一个徒弟替他完成他都没完成的事情？怎么感觉像是一个笑话呢。
祁衍和陈轩断断续续差不多看了陆四他们六年的生活，陆四虽然偏显瘦弱一些，但筋骨强健，心性善良坚韧非常人所能及，比较奇怪的一点就是他们有时候无聊想去看陆四在山林里做什么，怎么也找不到陆四，祁衍说陆四很有可能就是在山林里练功的。而陆奶奶虽然年迈，却能教陆四和陆知微识字，陈轩十分诧异。在这个年代，别说是女子读书了，哪怕是普通家庭的男子想要读书都很难，那么陆奶奶又是什么背景？反正不可能是生长在这一个破落小村子里的一个普通老人家。
晏炀帝在位时，大晏与西北的沙云国频频交战，然而晏军在王明征大将军死后一败涂地，直至退守到已经靠近大晏繁华之地的泗水关，晏炀帝决定向沙云国求和。现在正是出使沙云国的使团和部分败军之将回京的时刻，可河畔的酒楼依旧夜夜笙歌，临近年关的一些灯会活动仍然进行着，而夜里为那千石粮、万匹布和一车车黄金白银暗自垂泪叹息的不知有几人？
“哥哥，我们将他埋了吧。”陆知微扯了一下陆四的袖子，最近村里又来了很多流民，很多人都在饥寒交迫中离开了人世。有时候，尸体都发臭了也没有人能来处理，陆四有时候会挖个坑，草草地葬了那些人，也算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知微，你先回去陪奶奶，我去葬了他。”陆四说。
“哥哥，我帮你呀。”
“听话。”陆四假装严肃地说。陆知微嘟嘴，每次都这样，但她还是跑走了，然后回头对陆四喊了一声：“哥哥，你一点都不凶啊！”
陆四无奈地笑了笑，去找了一块空地开始挖坑，他不知道的是今天后，他和陆知微已不能再是兄妹了。
“祁先生，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陈轩不安地看那些往村子里来的官兵，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而这种感觉在他看到陆知微回来的时候放大到了极致，他们虽然是旁观者，看似老成的小四儿和聪明灵动的小知微很难让人不心生喜爱。
“嗯。”祁衍说，这才是一切事情的初始吧，陆四他不知道是谁，但是历史上的第二位黑衣禁卫指挥使，叫陆肆……
“奶奶，我回来了。”陆知微打开篱笆栅栏门，陆四后来围的一个小院子，院子角落里面还有一只垂垂老矣的土狗正窝着。
“小知微啊，来帮奶奶看看这个线，总穿不进去。”陆奶奶在编织一件冬衣，最近眼睛不好使了，这件冬衣修修改改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快织成。
“奶奶，我来穿。”陆知微将针线接过来，很快就将线头穿过铜针上的小孔。
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陆知微对陆奶奶说，她出去看看。陈轩特别想对她说，不要出去啊！一定不要出去！但是他的声音这个时代没人能听到的，祁衍说这就是历史，你可以看，可以知道，但你要清楚地意识到，历史是不可逆性的。
“居然有个这么善良的小娘子在这儿？”有个眼尖的官兵在陆知微走出来时就发现了她。
“就是太小了。”
“你懂个屁，这样的小丫头玩起来可不像玩那些女人，啧啧，别有一番滋味。”
“这群混蛋！”陈轩听到那些下流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堂堂天子脚下有这样的官兵，大晏不亡才奇怪。
“你们想做什么？”陆知微抓了旁边的扫帚作出防御的姿态，内心渐渐恐慌。
“想做什么？呃哈哈……”有个官兵大笑，“等会你就知道了，让哥哥们带你领略人间极乐之景吧！”
“胡、胡说八道！”陆知微躲开一个人伸过来的手，“我只有一个哥哥，而且他马上就回来了！”
“哈哈哈，就算是你哥哥，见到我们看上了你，说不定还要把你好好装扮，送给我们呢！”那几个官兵淫邪的眼神死死盯着陆知微。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官府难不成允许你们如此胡作非为吗？”陆知微强忍着害怕，只希望可以多拖点时间，让陆四来得及回来。
“官府？哪怕是官府也不敢动我们！”有个人喝醉酒了，此刻也不顾忌自己说出了什么，“我们可都是王家军！”
“别废话了，老子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在拖延时间，估计是想等她那所谓的哥哥回来救她呢。”
两个官兵走上去，陆知微胡乱挥打手中的扫帚，打了他们几下，扫帚就被抢走扔到一旁去了。
“你们放开我！”
“知微？知微……”陆奶奶不明情况 ，便走出来瞧瞧是什么情况 ，没有想到看到陆知微被两个人抓住了，惊慌了一下 ，强忍镇定地 问 “这几位官爷，不知我家知微犯了何事，你们要将她抓走 ？”
“这倒是没 有，不过她即将就有一件功劳 了，那就是能帮我们兄弟们一个忙，嘿嘿……”
“这几位军爷，看你们也曾是戍边之人，为何行如此不齿之事 ？ ”陆奶奶气愤地说。
“你这老婆子，不要妨碍我们 ，否则一刀结果了你 。”一个官兵拔出了刀 。
“奶奶 ，您不要为知微担心 。”陆知微害怕那个官兵 真的会伤害陆奶奶 ，到时候陆四可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 亲人了，至于她，或许下一世 她还能来做他们的亲人。
“天呐 ，这是在造孽 啊，您是要眼睁睁的看着黎庶受苦、大晏灭亡吗？”陆奶奶哭喊道。
“我看你是想找死 ，那我成全你！”那几个官兵看到陆奶奶大言不惭，一刀捅穿了她的肚子。
“奶奶 ！”陆知微流泪大喊。
“知微，快去找小四儿！”陆奶奶双手紧紧抓住那人握刀的手，院子里的那条老狗也拼尽全力和剩下的两个官兵缠斗，为陆知微争得一线机会……
陈轩默默擦掉眼泪，“我真想弄死他们！”
“人力有尽时，不要过于在意了。”祁衍平静地说，陈轩气愤地想拿起地上的柴刀砍人，但刀却透过了他的手，这就是历史，他只能为他们悲伤，什么也不能做。
有时候陈轩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跟块石头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