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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冥思苦想，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过了好一阵子，李慕子才回到了卧室。

整套房子一下子空了，以前有木木美在这个家里活动，现在家应该也不是家了，只是李慕子居住的一个地方。或许几个月以后，他也不会再住在这里，因为这里不是家，这是只是一个住所。他将去其他地方流浪，或者去其他地方寻找一个家。

可是李慕子现在依然在家里的卧室。

李慕子回忆起木木美的很多好处，纷至沓来的回忆，让他脑子一阵热，心却觉得冰冷。他就像一个收到钱的贪官那样，心中窃喜，但是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伤感，因为也良心的谴责。毕竟木木美走了，走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去。以前热闹的家，现在只是一个由水泥围成的建筑物而已。

苍蝇依然在客厅里嗡嗡嗡嗡。

一切都结束了，李慕子感觉到天昏地暗，似乎瞬间迎来了长夜，没有尽头的长夜，没有黎明的长夜，只有无尽的黑暗，没有月亮，没有星光，连盏路灯都没有，黑得只让李慕子感觉到自己的跳动的心。它的心脏似乎只往外面输送血液，而血液不流回心脏。渐渐地，很快，心脏越跳越强烈，李慕子感到自己的胸口的骨头都在一松一紧。瞬间，李慕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李慕子瞥了一眼狭小的窗户，窗外依然阳光明媚。

李慕子万般无奈，草草地看了周围一圈。他发现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门都没有关上。平时和木木美在一起，门都是从来不关的。两人在卧室里的时候，门开着是因为都想空气新鲜些，不想彼此都呼吸陈旧的空气，都希望对方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而且他们希望彼此的小声交流能别别人听到，那是一种幸福，一种被炫耀的幸福。虽然卧室通过厨房传到隔壁去，也有个七八米，声音是不可能传这么远的。但是两人心里，其实一直都假设卧室的门外面就是有个人的，前倾着身体，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谈话。而且眼睛随时注意里面的情况，发现了就赶紧跑。虽然都不曾言语这回事，但是两人心中曾经一直都有这样的臆想。

如果李慕子在卧室里面，而木木美在卧室外面，门也是开着的。因为李慕子随时随地都想听到木木美的声音，无论大声的还是小声的，是木木美吼李慕子的还是木木美自言自语的，他都想听到，一个字都不错过。而且这样也很方便，木木美在房间里任何角落，只要想要李慕子干点什么，她只需轻轻地喊一声，李慕子在卧室里就听见了，哪怕是一声微弱的咳嗽。

可是木木美现在没有了。

而门依然是开着的。

李慕子怎么看那门，都觉得不顺眼。门板很厚实，有两指宽，而且卖家说，是用整木做的。自然一般的地方是没有这样的木头的，应该是从原始森林运送过来的。简单的加工过后，就成了大体了。李慕子一直不知道是哪种树，名字一点都记不清了，但是这样大的树，不知道要长多少年的。他只知道热带雨林现在是少之又少了，而俄罗斯的森林被疯狂砍伐，他觉得这种树应该就是来自俄罗斯。虽然不知道树种的名字。

而门依然开着。

李慕子看着，注视着，凝视着，开头只是瘪着嘴，本来他的嘴唇就丰满，咬肌发达，这会儿看上去就像一个倒的二次函数曲线。过了一会儿，鼻头也紧了，鼻翼隆起，鼻孔张大，皮肤皱着。呼吸也变粗了。再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眯起来了，似乎因为不想看见而想闭上眼睛，但是还是留了个缝隙，眼睛是赤裸裸的凶光，仿佛有一只银头的箭矢会瞬间飞出来。再接下来，额头也皱起来了，一层一层，像是几根拧在一起的线。再看，像是老虎头上的王字。

李慕子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忽然地，李慕子站起来，赤着脚走过去，脚趾勾着地面，手臂一伸，五指抓着门把手，往外一抛，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客厅里的苍蝇忽然起来变化，李慕子没有看见，只听见那声发出是没有指挥的交响乐，杂乱得很，而且比刚刚明显大了很多。

李慕子再看那门，这才细细观察这扇门，自己家里的这扇门。平时都使用惯了，从未留意过这扇门，好比是自己的手指，不用想就知道怎么使用。可是这么久了，李慕子都住进这里这么久了，这才细细观察这扇门。其实门的构图很简单，从一开始李慕子就想做得简单点。

门是浅黄色的。商家遇到他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做成棕色的，因为一般的木门都是棕色的，而且耐脏，看上去朴素又大方。但是李慕子仍然选择了浅黄色。浅黄色，看上去会有一种温暖的柔情，而且仿佛把明天的时光带到了眼前，不是多久的未来，也不是逝去的昨天，而是明天，明天的美好时光。最最重要的是，当李慕子看到浅黄色的时候，他会想起梵高，他最喜欢的画家，那个割自己耳朵的画家。

门很干净，就算李慕子不是个经常做家务的人，门依然是干干净净，没有一颗尘土，也没有因为使用多年而出现老旧的痕迹。干干净净的，像瓶中的向日葵。门板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一整扇门都是赤裸裸的浅黄色，不带任何的花纹和图案。只有门把手不一样，是接近黑色的绛紫色。

李慕子自言自语：“我都做了什么啊！”

忽然一阵嗡嗡嗡嗡的声音从狭小的窗户传来。又是那些苍蝇，李慕子一点也不反感那些苍蝇的到来，虽然木木美刚刚还厌恶至极。李慕子看向窗户。苍蝇没有列队进入，和刚刚从阳台飞进来的时候不一样，散乱的飞进来了，仿佛一群晚餐时回家的孩子。苍蝇进来没有去别的地方，也没有在客厅时候的那样到处飞，苍蝇一下子都趴在了床铺对面的那堵墙上。并且苍蝇不断飞进来，都冲着墙去的。

“不是不停留的吗？！”李慕子自言自语，有些大声，听上去是对这群不速之客说的。

这面墙壁上只有一幅画，在左边，而苍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幅画，在右边的空白的墙壁上渐渐围在了一起。

“见鬼！！”李慕子大吼。

只见所有的苍蝇围成了一个图形，不是别的，恰好是一个心形，只是这个心形左右略显胖，而下面的心尖却显得过分纤细。而心形分成两个圈，一个是大点的心形，里面是个小点的心形。外面的心形恰好有四圈苍蝇，里面的心形恰好有三圈苍蝇。这不正是象征了“一生一世”吗？！两圈心形之间有两指宽的缝隙，而最中央是一只不一样的苍蝇。那只苍蝇的眼睛是红色的，而且发着光，翅膀也大了许多，展开了的。

“苍蝇什么时候懂人类的语言了？？！”李慕子感觉荒唐，感觉好笑。似乎正是证明了刚刚木木美说的话，这群苍蝇是他养的，不然怎么会如此贴心呢！

本来所有的苍蝇都是停着的，可是李慕子的话一说完，所有的苍蝇都震动着翅膀，但是并没有飞起来，而是发出很吵闹的嗡嗡嗡嗡的声音。整间屋子里都是这个声音。

“你们干嘛啊！”李慕子对着苍蝇说话：“你们这群蠢苍蝇，干嘛来找我的事情！我有我自己的世界，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有自己的生活观，我对恋人有自己的理解。我和木木美，诚然了，我现在也是爱她的，我对她的爱至死也不渝。可是光爱她有什么用，她身边不缺少爱她的人，什么人都是有的，她是可以细细选择的。光爱她是不够的！而且这个事情我也没有决定权的。你们就不要来烦我了，好不好！让我清净一下吧，让我安静安静，让我好好享受一下一个人的时光。她不会来了，她走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警察，可以随随便便扣押她。你们就不要烦我了，走吧！反正我不认识你们。”李慕子冲它们扬了扬手。

所有的苍蝇飞起来，包括那颗最中央的有红色复眼的苍蝇。李慕子心里瞬间很欢喜，以为它们真的听懂了，要往外飞呢！可是没有一只苍蝇飞出去。苍蝇在空中飞舞了一阵，然后再次趴在了那面墙上。李慕子一看，围成了一个拳头的形状，而且手筋都看得到。好有力气的一只拳头！

“干嘛啊！”

所有的苍蝇此刻才自觉地飞走了，更加地没有规律，仿佛一群落荒而逃的士兵。

房间一下子又空了，刚刚的空是没有了木木美，而此时的卧室里，门关了，一切都安静得异常了没有了木木美的话语声，这是当然的，也没有了苍蝇的嗡鸣声。虽然李慕子一直不曾太去注意苍蝇的嗡鸣声，但是那声音一直存在，一直存在于李慕子的房间里。而此时彻底安静了，仿佛是一个墓地。那这里埋葬的是谁呢？！！

“力量！！力量！！！”李慕子忽然站起来，对着窗户挥拳头，手上的筋很明显。

“对，对！！”李慕子安静下来，坐下来，沉思道：“不能就这样放弃了，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木木美虽然不爱我了，确实，她已经不爱我了，她的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再次见面我们只会是陌生人。这样的见面是绝对不会发生的！虽然她已经不爱我了，但是我还爱着她，我的心还是属于她的，我的人都是属于她的。我必须再次付出，就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就像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第一次认识一样，我还有机会，我还有可能再次得到她，我还有可能再次拥她入怀抱，我还有可能继续做她的男朋友。我不会就这么轻易就放弃。木木美必须是我的女朋友，我必须是木木美的男朋友。我这就去找她，反正找过一次她，找第二次也有经验了。她会回心转意的，她会回到我身边的，我们会继续一起生活在这个屋子里。对！！！现在就去。”

李慕子站起来，正要往外走，又停了下来，慢慢坐下来。

“就这样去找她可不成！就算我现在去找她，她也是不愿意见到我的，我在她眼里比这群苍蝇更加地可恶。如果我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面，她一定会避开我，走另一条路。如果我侥幸，走到了她的眼前，跟她打招呼，或者简单地说一句话，她也会叫我滚的。她会冲我大叫‘永远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应该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带，我的名字都足以让她恶心。那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她不那么排斥我，至少让我有和她说话的机会。要不要带点什么礼物，一束鲜花或者一个刚买的发卡？？！”

李慕子心里有了主意，刚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来。

“送礼物她也不会收的。送她一束鲜花，她都不肯伸手碰一下。如果我强硬地塞到她的手里，她也会随手就扔在路边的。我送的鲜花，对于她连鼻涕都不如。如果我送给她一个新的发卡，她也会摔在地上，然后踩烂的。我送任何东西都是没有价值的，我送的任何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现在的我，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记忆中的一个形象都不算，因为我知道，她已经不愿回忆那些事情了。但是如果我现在不抓紧机会，再过几天，她可能就会真的把我给忘了。到时候真的成陌生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李慕子在卧室屁大的地方来回转，实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望望窗外，还是没有办法，索性先让自己冷静冷静，于是又坐了下来。

“木木美最喜欢什么？？木木美最喜欢什么！！”李慕子喃喃自问，说：“老天爷啊！都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如果我知道她喜欢什么，我就能讨她的欢心，那我就有机会了。可是我居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这是天灾还是人祸啊！！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她认识我以来一直都在逃避什么，她一直都在逃避水淼，她想水淼对她温存一点，可是水淼的心里只有工作，没有第二。木木美究竟喜欢什么，木木美究竟喜欢什么！！她只是很喜欢聊天，每次聊高兴了，她就哈哈大笑。如果她不高兴了，她也会诉诸语言的，而不是撇撇嘴或者沉着脸。木木美最喜欢的就是聊天。可是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跟她说上三句话啊！怎么办！怎么办！！”

李慕子再次站了起来，走向门，步伐坚定而有力。

“不管怎么说，现在必须抓住机会，不然她遗忘的速度可能比光更快的。虽然都没有准备，我甚至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但是必须先见到她，至少见她一面。在家里也无济于事。”李慕子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

“我要相信，我们真的只是，嘴巴上彼此嫌麻烦。我是无心的……”李慕子关门时，说着，叹了口气。
一首不适合唱给你的情歌（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