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是减轻痛苦还是加重痛苦?
—— 题记
外面的天还是那么阴沉,夜里下的那点薄雪也化得毫无踪迹。李愿早早地钻进驾驶室启动车子,空调的凉风再加上方向盘的冰冷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今天是心理咨询的日子,虽然经常开车,但当她需要自己驾驶时总觉得不那么自信,所以要留够充足的时间。
时间总是恰恰好,是上一位咨询者离开她直接进入,如果去早了李愿也不愿坐到大厅里等待,总觉得自己是只被展览的熊,挺不自在的。
进入咨询,刚开始总是有些尴尬的,好像外面那层皮需要慢慢地撕下去,而不能像演员那样,刚刚还在笑,突然就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下来。时间久了,才明白真实的痛苦有时候是难以言说,电视里的痛哭哭过就会好,真实的伤痛却仿佛是那看不见甚至当时没有感觉,而随着岁月疼痛却越来越明显。
咨询的过程就是把伤疤一次又一次地揭开,疼的龇牙咧嘴,看的一次比一次真实。李愿是不幸的,五六岁的时候哥哥溺水身亡,她的童年就此画上了句号。母亲的哭天抢地,父亲的埋怨与自责,充斥着家庭,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里,“绝户”就此挂上了号。逢年过节,别人家里一片祥和,李愿的家里却是吵骂声锅碗瓢盆犹如过节的交响曲,摔的满地都是。那个时候的李愿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生怕被父母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滑落,捂紧嘴巴不敢出声。父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是完全看不到那个瘦的皮包骨的长着稀疏的黄毛丫头的。
有人说时间是治疗伤痛的疗药,可对于李愿的母亲来说却是加重的,没过多久,她就疑神疑鬼,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或许因为失去一个孩子,母亲对李愿那是紧紧抓在手里的,回家晚一分钟都会被紧急呼叫。至此,一根无形的绳子就婵在了李愿的脖颈上,不能远离不能挣扎。
十来岁的年纪,端着满满一盆全家人拆洗下来的被里背面到水塘去清洗(农村一般在家里用大盆放热水和洗衣服洗第一遍,清洗则去河边或池塘)棒槌一遍又一遍的捶打冰面,北风呼啸着吹过脸颊和手,刚开始还觉得痛,后来就麻木了失去了直觉。看着她冻的通红的小手,“你妈妈呢?这么冷的天让你来做。”邻居家的阿姨忍不住问了一句,邻居家有个女儿比李愿大两岁,两人总是在一起玩,也是李愿能够回忆起来的些许温暖。“妈妈在睡觉。”永远是这样的答案。
那你记忆中,妈妈疼爱你的时刻有吗?
有吗?
在那个方便面刚出来还是新鲜玩意的时候,母亲总是给她钱让她去买,除了方便面还有火腿肠和鱼皮花生,隔着塑料袋仿佛都溢出香味来。可买回来之后,母亲就全然只顾自己吃的津津有味了。李愿想吃,但她绝不说也绝不表现出来,也经常在席子下面或大衣柜的里面发现母亲偷偷藏起来的零食,她都会装作没看到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
……
记忆再一次掀了起来,乍一看一股霉味落满灰尘,定睛看去,血淋淋的,一滴,两滴……滴滴答答个不停。
出了咨询室的门,李愿揉了揉哭过的眼睛,拍了拍脸皮,做出一个微笑的状态来。以此告诫自己回归现实,生活还在继续。只是,这倾诉真的让自己轻松多了吗?还是一遍又一遍只是让伤疤变的更厚重了呢?她突然想起祥林嫂来,那祥林嫂一遍一遍的哭诉除了让别人看尽笑话之外,她的痛苦真的减轻了吗?可如果没有,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方法能让痛苦减轻呢?现在的自己属不属于鲁迅所说的“敢于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