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童岄方进军营,还未下马,便碰见魏轸独自在军营乱晃。
童岄不禁拧起眉头,住马叫住他:“不是让你回家陪陪婶母吗?如何还在这里?”
“我……”魏轸停住脚步,大冤种一样,可怜兮兮瞧着童岄,“要不你让郑英他们回去吧,我留守军营。”
童岄无奈得紧:“你来我帐中。”
童岄进了帐,连口茶都不及喝,先嘱咐宁俞去师母帐中,帮着师母收拾衣物,稍后一起回府。他便开始整理作战图,兵书,还有未做完的军务。
片刻,魏轸颓丧着脸进来,战甲还披在他身上,就连长剑也别在腰间。童岄无奈道:“你是否又同婶母说,军营有事脱不开身?”
魏轸垂立一旁,无精打采地挠挠头:“是。”
“哎。”童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才觉口渴的不行,伸手去拎水壶,好在早上喝剩的冷茶还有半壶。他给自己倒满一碗,咕咚咕咚喝够了,又问魏轸,“你喝吗?”
“喝。”魏轸依旧垂拉着脑袋,走向前接过水碗咕咚灌下去,也一屁股坐下。
“我一回去,母亲就追着我,问我娶妻之事。仿若我现在不娶妻生子,明天魏家就无人延续香火似的。”
“说什么呢。”童岄瞪了魏轸一眼喝住他。行军打仗之人最忌无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魏轸也自知妄言,立时闭了嘴。
“往日,还有兄长在前面顶着。我每每与母亲托词,兄长也未娶妻,我如何焦急。谁料兄长动作这般快,不声不响便娶了妻。如今,如今我哪里还有理由搪塞母亲。”
“合着,合着都是我的错喽?”
“这……”魏轸一时被童岄问住,捶胸顿足道,“母亲从前不过就是催我几句,这两日干脆将姑娘都说定了,让我无论如何要点头……”
魏轸越说越激动:“我点头,我如何点头?谁家谁家姑娘,我压根不曾见过,又不知她相貌品行如何!”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童岄不禁调侃他,“无论谁家姑娘,婶母千挑万选的总不会错。你就干脆顺水推舟,从了便罢。”
“我不从。”魏轸犟道,“我要娶的姑娘必是要两情相悦,你别劝我了。”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你倒是去见见人家姑娘啊?整天在军营里晃悠,整个军营现在除了宁俞,哪还有女人。”童岄说罢竟恍然大悟,“哎,宁俞可否?”
魏轸吓得一哆嗦,也不叫兄长了,直呼少主:“那,那宁俞可是少主的人,我,我可不敢……”
“你小子瞎说什么呢?”童岄随手从案上抄起一捆竹简便丢向魏轸,咬牙道,“你小子瞎说什么,此话若让清儿听了去,可要害惨我了。”
“我们堂堂邳州少主可是惧内不成?”魏轸说罢嗖一下跳起来,速度之快还未站定便要往外冲。又被童岄喝住:“你给我回来。”
魏轸无法,只得低头踱了回来,自顾自忍着笑。
“不闹了,你快些卸甲回家。”童岄不由得又拧起眉头,“我不在这三年,你替我长住军营,显少回家。如今战事稍歇,须得好生陪陪婶母才是。我若彼时还将你留在营里,婶母该怨我了!”
童岄顿了顿,又道:“趁现在还能好生陪陪她,便多多尽孝道。想我如今想见母亲,也只能在梦里了!”
魏轸心内一惊,知说到童岄痛处,立时住了嘴,也不同他闹了。他已然被童岄说服,点下头去。
“兄长,嫂夫人回来这些日子了,众人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你何时把她带回家给母亲瞧瞧,母亲这几日可一直念叨。”
“我也这般考虑的,明日吧,明日我定带清儿去拜见婶母。”
“就这么说定了,我立时回家告诉母亲。”魏轸话音方落,人就出了营帐,速度之快,这次便容不得童岄叫住他了。
“算你小子跑得快。”童岄径自拍拍腿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继续收拾。
天将擦黑,童岄和师母一行人才回到府中。清儿那边吩咐赵婆婆备好饭食,这边已然迎出来将师母扶下高车。
“师母,您累不累?我们先吃了饭再回屋歇息?”
师母拍了拍清儿的手,满眼含笑点下头去:“一直坐在车上,哪里会累。”
清儿搀扶师母进门,嘱咐宁俞和宁湘将师母和童岄带回来的包袱拿进屋去。
“这是童家?”师母在门前住了脚,环顾院子一周。胸中似有千言却无法言说。
清儿点点头。她察觉到师母面色变化,以为她定是担心师父,只得轻声安慰:“我算着师父这两日便到,童岄已叫人去城门口守着师父。若到了,便立时将他老人家接回府中,您莫急。”
“我都等了几十年,又如何急在这两三日!”师母抬头望了眼稀薄的云层,眼中闪过一丝愁绪,不由得清儿瞧清楚便又低下头去。反倒含笑安慰清儿,“你如今刚回府,事情多着呢,莫要掂着我,自做你的去。”
“嗯,师母放心。”
吃过饭,清儿独自回屋收拾童岄带回来的东西。便让宁湘去师母屋里,侍候师母沐浴,换衣,吃药。
这些日子她看师母面色更好了,身子也瞧着比前几日健朗。经过这些时日悉心调理,师母积下的陈年旧疾,也不知是否好利索。明日须得将耿先生请过来,再替师母把脉才好。若不将师母身子调理好,她无法和师父交待。
“你想什么呢?如此出神。”童岄进门来,将抱着的东西放在桌案上。
“哦。”清儿回过神,“我想明日请耿先生来为师母诊脉。”
童岄看着清儿似在瞧他首肯的样子,忍俊不禁:“府里的事自都由你做主,何故来问我!”
“哦。”清儿木然答应,旋即瞥见童岄放下的一摞摞竹简又是一惊,“这?”
“哈哈……”童岄牵过清儿的手做下,将钥匙和账簿一一推了过去,“府里有几间屋子,各屋子又是做什么的,住谁的,你可看了?”
“我都问过赵婆婆了。”清儿依旧木然地点头。
童岄被她眉头紧锁,紧咬嘴唇又满目惆怅的样子逗笑了。忙去捏她双颊,抚她眉心:“放宽心,没有那么严重,我们清儿打猎都不怕,还怕几个账簿吗?”
“野……野猪我自小便与它们周旋,账账簿我从未见过。”清儿说罢,眉头蹙的更深。
“哈哈。”童岄宠溺笑道,“无妨,我找人教你。我们清儿如此聪慧,如何学不会?”
“这几把是府库粮仓钥匙,这些是账簿。国主赏赐的银钱,田里收成和我的饷银皆记录在册,且府里上上下下用度也都有账。”童岄将竹简打开,一一指给清儿看,“自母亲故去,账簿便由宁俞接了去。赵婆婆和宁湘不识字,府里还识得几个字的唯童九和宁俞二人。”
“军营有军营的账簿,自有专人管着。府里用度本不应与军营混淆。奈何西越受灾严重,军饷和粮食都拨去各地救灾。我无法,动用了府里银钱粮食,大多拿去抚恤将士遗孤了。”豆形灯灯芯一颤一颤的,照在童岄脸上,多了几分愁绪,“府里现在怕是没什么钱了,粮仓也已见底。若再让为夫这么糊里糊涂支下去,府里老老少少怕也无法过活。”
童岄顿了顿:“如今大灾方过,粮食还未收成,家家日子都过得艰难。日后,府里银钱进出,吃穿用度须得有节制有盘算才好,一切便都劳我们清儿费心了。”
“这……”清儿瞧着堆成小山一般的竹简,还有童岄的郑重托付,脑子嗡嗡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