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114期“夜”专题活动。
冬至了,夜里气温骤降,寒风呼呼地刮。李群骑着她那辆旧电动车,将路旁昏黄的霓虹灯甩在身后,两个耳朵被风刮得针刺一样疼,不到100斤的体重,打身后看就像一下晚自习的中学生。
“小祖宗啊,你晚上在学校好好睡觉,千万不要再折腾我了。”她一边在心里祷告,一边往租住屋骑。
从儿子学校到租住的房子,不到两公里,今天李群却走了近半个小时,到家已经夜晚九点半。
敲门没人应,冰冷的钥匙打开冰冷的门,李群赶紧换上棉拖鞋,女儿小玲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正在咯咯笑着看视频。
“做饭了吗?”
小玲朝她翻了翻白眼没吱声。
来到厨房,下午上班走时放在电饭锅里的,水还是水米还是米,小玲根本没插上烧。好在电饭锅是带高压的,蒸饭时间短。
插上电源,李群将从学校带回的儿子换下的衣服,放入洗衣机,就开始炒菜。晚上她准备做青菜豆腐,青菜是母亲昨天从乡下让人带过来的,母亲说打过霜的青菜比肉还好吃。洗着青菜,她眼睛越来越模糊,已经三个月没去看母亲,冬天冷,她的老寒腿又该疼了。
水豆腐煎得两面黄,倒入碧绿的青菜中,翻炒几下,一盘香喷喷的青菜豆腐就做好了。鲜香味进入鼻孔,李群肚子咕咕噜噜叫了起来,还是早上七点吃的饭,忙了一天,不如说这一天都让儿子气饱了,这会儿才感觉饿。
“小玲,吃饭!”
小玲慢腾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餐桌前白了一眼,“就吃这?我点外卖。”
“你——”李群本想骂小玲,学不上,整天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吃饭还挑三拣四。可一想到今天在学校听到的,一孩子与家长拌嘴跳楼了的事,又咽了回去。
“叮铃,叮铃,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一听到手机铃响,李群心都提溜着,看到显示是“老公”,才松了一口气。
“喂,干啥呢,这半天才接电话?”
“哦,在吃饭的。”
“这么晚了才吃饭,孩子们都好吗?”
“好个——”李群本想说,好个鬼,一个个都快把我气死了。又一想,丈夫马明累了一天,现在肯定是吃罢饭才回工棚。天冷了,工棚四面透风,那个罪就够他受的,就别再给他添堵了。
李群忍了忍在眼中打圈的泪水,轻轻地叹了口气,告诉丈夫,都好都好,然后匆匆地挂了电话。
李群原本是和丈夫一起在舅舅的工地干活,三年前,村里小学合到乡中心校了,公公打电话说,乡中心校离家里十多里山路,他年龄大了眼神不好,晚上放学不能去接孙子,让他们自己回家接孩子。
丈夫让李群在家带孩子,他一个人出去打工。可李群在家也不行,十多里山路,天阴下雨她也没办法接送。夫妻俩一合计,孩子上学是大事,当初他们就是因为没好好上学现在才遭这份罪,再苦不能苦孩子,咬咬牙在县城租房子陪读。
转学可不容易,找了一圈子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女儿转到了县城三中。
至于儿子,李群想他现在在村小学是年级第一,乡邻们都说是好苗子,不如送到城里私立贵族学校,钱虽然贵,但食宿条件好,最主要的是不用辅导作业,儿子读小学四年级,她已经辅导不了。就和马明商量让儿子转到私立学校,私立学校只管交钱,转学籍学校负责,也省了不少事。
县里中学和乡级学校,课程进度不一样,加之初来人不熟,不懂不会的,小玲也不敢问老师和同学,学习成绩慢慢下滑,由初来时的中等,滑到了倒数。就在上个月,小玲死活不去学校了,她说她头疼。李群领着看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急得办了休学。
李群扒拉几口饭,收拾完厨房,又去晾儿子的衣服。
“叮铃,叮铃,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寂静的夜晚,手机铃声在李群听来就像鬼叫,她提心吊胆地走到放手机的桌子旁,一看显示“小宝老师”,腿也哆嗦起来。
“喂,小宝妈妈,马小宝回家了吗?”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小宝生活老师焦急的声音。
“没有啊,我看着他睡了才走的。”
“我刚刚查寝室,他不在床上,同学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李群颤颤惊惊地骑上她那旧电动车,就往儿子学校跑。街灯更加昏暗,有的似乎在打瞌睡,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车从李群身边驶过,带过一阵寒风,吹得李群瑟瑟发抖,手也捏不住把了,电动车在路上左右摇晃。
“吱嘎——”“找死啊!”一辆路虎在身后减速,司机伸出头骂了一句,从左边加速通过。
学校在护城河对岸,走到桥头,“呼哧”一声,突然从桥洞下窜出一只野猫,李群猛一捏闸,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好在她骑得不是太快,脚手只是挂破了点皮,她顾不上疼痛,又爬上了电动车。
从儿子进城读书以来,就没消停过。私立小学是全寄宿制封闭式管理,一个月集中放4天假,有教学老师还有生活老师,开始儿子不愿去,说学校水不好喝,饭也多,吃不了老师不让倒。
小宝打小吃饭就挑食,那些年李群和丈夫在外打工,爷爷奶奶在家尽惯着他,只做他爱吃的。小宝只喝饮料,从来不喝白开水。
李群找到生活老师,说孩子胃口不好,每次饭都吃不了,可不可以少打点?老师说学校有规定,每个学生一份,量少了家长不愿意,也不允许学生不爱惜粮食乱扔乱倒,这样吧,调一个壮实能吃的孩子和你儿子同桌,吃不完的可以分一半给他。李群又到学校小卖部存点钱,告诉老板他儿子来买东西从那扣。她又到学校申请,一个月接儿子回家4次。
她想着孩子小,适应一段时间后再按学校规定来,谁知一年半了,儿子不仅没适应,反到越来越过分,这几天非要求她陪坐在身边,才肯进教室。过去的私熟,少爷读书,有小丫鬟陪,她倒好,儿子读书老妈陪。
上午学校开大会,她搬着凳子坐在儿子身边,老师、学生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恨不得有地缝钻进去,可为了儿子,她厚着脸皮坚持着。
问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儿子说,城里的学校就像猪圈,猪饿了放出来吃点食,吃饱了又撵进去,一点自由也没有。是李群自作主张将他转进城的,就让她陪着他不自由。
李群想不通,别人的孩子都规规矩矩地上学,她家小宝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才十岁啊!
两个孩子转学进城,还有每月房租、生活费,马明一个人的收入明显不够,眼看前几年的积累越来越少,幸亏李群结婚前学过护理,她就去租住房附近的一家美容院应聘了美容师。美容师两班倒,她找老板说,她没事时天天来,有事了随时都得请假,老板同意了。可现在她天天请假,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校门口时,门卫和生活老师已经在等着她,说他们已经找了厕所,还有所有亮灯的地方。
他们三人进行了拉网式排查,最后在操场东北角的围墙角找到了小宝。小宝坐在地上卷缩一团,将头埋在两个大腿中间,就像受了伤的小刺猬。
见到儿子,李群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举起手本想扇他两巴掌,可一看到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停下了。
“妈——妈,天要,下,下雪了,我想,想,想回家跟爷爷,跟爷爷上山逮,逮兔子......”小宝抬脸看着他们,冻得直嗑牙。
“唉,小宝妈妈,领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吧。”生活老师长叹一声走了。
李群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小宝,将儿子扶上电动车后座。一路上她都没和小宝说话。
到家门口,她看到喏大的一栋楼只有自家灯亮着,想着小玲还比较懂事,一定是在等着他们,心里又生出一丝暖意。
敲了半天门没有动静,还是用冰冷的钥匙打开了冰冷的门。小玲不在沙发上,李群想一定是睡了。就忙着用热水帮小宝洗,直到把小宝弄好睡了,她才烧了水自己洗,脚上挂伤的地方,血染了袜子,往下脱时她才感觉疼。
“这么冷的天,这孩子睡觉也不关门。”李群这时才发现女儿房间门开着,走到门口一看,大吃一惊,小玲居然没在房间。
“死妮子,半夜三更跑哪去了?”李群嘟囔一句,拉亮了电灯。小玲床上有张纸片,李群拿起一看,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妈妈:我出去玩了,不用找我,找也找不到!小玲”
李群的心一下子掉入了冰窟窿,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小玲打电话来,看也没看就按了接听。
“李群,我爸打电话,说我妈刚起夜摔倒了,你明天早上找车把她......”
“马明,回来吧,我真的扛不住了!”李群没听完丈夫的电话,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