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同意我去学做理发师的,她说理发的手艺很好,可以吃一辈子。我也想学好了将来自己开个店。
乡镇上的理发店一般都是上午到中午比较忙,下午基本就没什么生意了。从家到镇上走路要一个多小时。但是为了梦想我一点都不觉得累,还坚信自己能学会。老妈嘱咐我去当学徒要听师傅的话,要会看脸色,眼里要有活儿。
我的师傅是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很爱打扮。她的孩子才三四个月大。我要负责帮她递工具,扫头发。闲时还主动帮她洗衣服,带孩子。等她婆婆打完麻将回来带孩子我才能有空学点技术。我帮着打杂就不用交学费,包吃,但没有工钱。看我那么勤快,师傅一家人对我十分热情,她教得也很上心。
去学习没几天我妈就跟着我爸出去打工了。家里能卖的牲畜都卖了,还剩下三头没长大的猪。弟弟因为读书去了亲戚家住。就这样我一个女孩子在家守着十间瓦房,三头猪。下午四点左右回家办猪食,要一次性煮好晚上和早上的猪食。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喂猪,煮饭。喂猪的玉米面还要自己用机器打。最恐怖的是夜深人静时,我生怕有人进来。农村的木门,根本没有安全感。我在座机电话上设置了一个凌晨的闹钟,提醒自己不要睡得太死了……
适应了一周左右,师傅就开始教我洗头。我很内向,说话都不敢大声,更别说去摸别人了。连我的闺蜜们都仅限于牵手而已。这下要我去摸别人的头,脸还有身体。我紧张得浑身僵直。但我又要表现出自己很能干不能让师傅觉得我不行。于是师傅叫我干什么我立马就上。我记得师傅也是够虎的,两个客人一起来洗头发,坐立着洗那种。我压根不会,眼睛一直盯着她,她做什么动作,我就做什么。前面洗头倒还没出错。按摩头部的时候,要点穴位,师傅点一下我就点一下,她突然转身去拿东西了,我当时就慌了,只能木在那里等她……
我拿师傅和她的家人练习了一两天,洗头我就基本学会了,以后来了客人都是我负责洗头,只是容易弄湿别人衣裳。每当客人的神情紧张或者说衣裳打湿了一点,我都紧张得不得了,道歉很小声,甚至根本不敢说话。师傅帮我安抚客人,私底下她也不会批评我,还说我做不好是正常的,多加练习总会做好的。她还叫我别把往心里去,服务客人要放松。客人提意见或者刁难都很正常,习惯了就好。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我当时心头一暖,瞬间就有了信心。
接下来就学习刮胡子。先热敷嘴巴周围,再打上专用泡沫,一个刀架加一片一次性刀片,就上手刮。师傅是个嘴甜又会撒娇的女人,哄得附近开店的男老板,都来给我当过实验品。练习不到两三日就逢赶集日。师傅忙不过来我就开始正式上手了。我记得有个叔叔的脸被我刮破了一点皮,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慌忙用纸巾给他按住,装作啥也没发生。他坐下剪头发的时候血口子还在,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提一句。估计是看出了我的紧张,他还笑眯眯从兜里拿糖问我吃不吃。那时的乡下人不讲究,也不会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
过了一段时间,我妈请假回来了,她从店里把我接回家,打算在家陪我两天。因为家里就我一个住,所以只铺了一张床,晚上她只能和我睡在一起。半夜她被一阵警报声吓醒了,那是我在座机上设置的闹铃声。她很恼火,问我为何搞这些奇怪的声音。我解释说怕半夜有强盗进屋。她听了默默地继续睡觉。第二天一早她就出去找人来把三头猪卖了。我第一次见她这么温和地和我谈心。她说实在放心不下我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家,就把那几头猪卖了。她想让我住到镇上的姨妈家里,离师傅的店里也近。她把我送到店里,师傅得知我家里没人也没事干,就叫我去她店里住下。
刚好师傅又收了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子,我们一起睡在店里堆杂物的阁楼上。这下我睡觉有人说话,做事也有人搭把手。
我现在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和模样了。那时她虽然比我大,但很尊重我,叫我师姐。有时我一时兴起,炫几个瑜伽的高难度动作给她看,她就表现得更崇拜我了。她适应以后就开始主动多干活,我说什么她都听。在她面前我很有自信。有她在我就有了更多时间了解新的技术知识,我开始学剪头发,试用五颜六色的染发剂,把自己的头发搞的花花绿绿的。师傅也不说我,她觉得干这一行的就该张扬一些,她自己也吹嘘她是这十里八乡最懂时尚的人。
有天我见到了师傅以前的徒弟,听说她才十五岁呀,画着精致的妆容,戴着夸张的大圆圈耳环。她说她在县城大理发店里工作,给我们说了好多外面的新鲜事。我啥也听不进去,很久以后都还只记得她眼睛大,很漂亮,说话很自信。
后来,我开始学师傅化妆,化妆品是闺蜜小茹买来送给我的。她每个月的工资都会被她妈收走,只留一点零花钱给她。她对我极好,我想要的,她都想着凑钱买给我。
我每天画一个颜色的眼影,眼影珠光闪闪,眨眼的时候活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但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美爆了。可是亲戚见到我就像见到了小混混,还当着我的面劝诫我不要学坏了。我在他们面前本能地低头不语,他们以为我是真的没学好,还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我妈离得远,通讯不太发达,他们无处告状。最无语的就是闺蜜小茹的妈妈叫她别跟我混,说我在理发店工作,名声不好。但是小茹当笑话说给我听,然后继续跟我疯玩。
这样逍遥快活的日子过到了年关,师傅给我和师妹各发了五十块钱。
估计因为干了大半年才得了五十块钱刺激到我了,过完年我再也没去了。
我再一次去了县城找闺蜜小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