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健 图/小鱼
媳妇第一次跟我回老家前，跟我提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厕所怎么上？
我之前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回了句，自己上呗，我又不能帮忙。果然，过年回家让她见到了早有耳闻的农村厕所，她的感受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她第一个不理解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弄个那么老大个坑，不怕掉进去吗？最近正在写一些关于儿时的故事，她突然来了句，你写写农村的厕所吧。看来我家的厕所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面积，可谓印象深刻。我想也许有很多像我这样农村出身的傻小子娶了城里媳妇回家。目前发现的相关“文献”太少，农村厕所到底啥样也是一个迷，这次干脆我给曝曝光。不管媳妇们理不理解，我们村里厕所的大门算是敞开了。
农村厕所与城里厕所的差距，可以说是无穷大，除了能解决基本需要，别的请别再奢求。冲水、无味、干净，这些统统没有。差距归差距，农村厕所发展成现在的形式，无非也是生活的需要而已。
以前，在我们村几乎家家都有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大坑在院子的一角，大坑一般有两米深。坑的四周是用砖砌成的，大坑旁边有间房子，那一般都是村里人喂养牲畜的地方。这间房子很特别，在靠近粪坑的墙上有一个半米见方的窟窿。大坑周围是用红砖筑起的矮墙隔开，留下一个不宽不窄的通道，算是厕所的门。按道理，一个五六口人的农村之家，日常生活也确实不需要这么巨大的粪坑，这当然也不是因为农村院子大，任性。最为关键的原因是，这是农村人种地底肥的重要来源。这个巨大的粪坑，其首先要实现的功能不是解决人的三急，而是要解决农村沤肥的需要。这个粪坑的重要作用是收集牛粪，并将其沤成肥料。巨大的粪坑与牲口房挨着，便于及时收集处理粪便。毕竟在当时的条件下，种地的需求是大于干净整洁的需求的。
农家肥一般用在稻田禾苗育苗期间。攒了一年的粪，一般在每年春天“出栏”。所谓出栏，就是将粪坑里的粪挖出来。这是一项噩梦般的工作，我至今难忘也不愿再尝试一次。因为爸爸走的早，我在上小学时就成长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出栏是每年都逃避不了的“劳役”。虽然经过沤过的粪已经变成了农家肥，味道闻起来也不那么刺鼻，但是出栏这项工作也是我最为抵触的。但是没办法，这是一项一个人无法完成的工作，我跟妈妈几乎每年都要服劳役一次。妈妈站在粪坑里，用铁锨将独轮车装满，我呢，则是负责将满车的农家肥运到场院里晾晒，这项工作会持续整整一天，到最后我也记不清推了多少车，总之是又累又饿，食欲全无。至今我还记得，每次推完最后一车，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也不想动，但是妈妈还得推着车子，沿路打扫运送过程中掉在地上的粪。这一坑粪，对于农家人来说如此重要，关乎着一年的收成，也直接决定着家里的温饱。看着她的背影，每次我心里想的，就是好好学习，走出农村。
芒种前后，正是涨水的季节，布谷鸟的叫声回响在田间地头“阿公阿婆，割麦插禾，阿公阿婆，割麦插禾”。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晾晒，农家肥就基本成型了。但是作为育苗的基肥，还需要首先将大的肥块打碎，然后再用大的铁筛筛出麦粒大小的均匀的类似土的质地。将发了芽的水稻种子均匀的洒在处理平整的苗床上，然后在均匀的撒上一层之前筛好的肥，至此一坑粪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一周之后的苗床上，绿油油的，是充满希望的色彩，扎好的稻草人在风中摇曳，像一个个卫兵守卫着这些绿色的生命。多亏了这一坑的粪。
直至今天，村里但凡谁家还在种地的，也少不了这么一个巨大的粪坑。现在各种肥料层出不穷，至今也很少有哪一种能够替代农家肥来育苗的。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家里也没人帮忙，地也承包给别人耕种了。家里的巨大的粪坑，更多的成为了一种曾经的见证，逐渐失去它原有的功用。五月回家，发现粪坑被妈妈填平了。她跟她儿媳妇好好炫耀了一番家里的新厕所。大坑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较现在厕所。这是省里的“厕所革命”的成果。厕所的位置还在院子的一角，只不过厕所变成了一个遮风挡雨还带门的小房子。
虽然还是那种蹲坑样式的厕所，但是上完厕所竟然可以脚踩冲水了。当然，水需要提前往水箱里加满才行，但是这已然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现在的厕所确实变得更加干净整洁卫生好多了，可是总感觉这个与周遭这一切有点格格不入。老妈为了今天的炫耀，推了一整天的土，把儿媳妇惧怕的粪坑垫平了，也彻底终结了我的“劳役”。
也许多年以后，农村还有很多东西会消失，但是这一切已经深深烙刻在我的记忆里。儿时为了免受“劳役”之苦，总想逃离这落后的地方，可是，不正是这落后的一切哺育了我，塑造了我。所以走出农村的儿女们，不要羞于回到家乡更不要羞于将你的另一半带回你的家乡。
这落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可是承载着你的成长和最美的记忆，要不，下次你讲个故事给城里的他（她）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