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总是烙刻着“轮”的印记。我在东北土生土长,每到冬天,年总是在皑皑白雪中款款而来。随着年龄增长,小时候的记忆渐渐模糊了,但是返乡过年的路途,无论怎样艰辛,都满载着思念、欢欣和渴望,令我久久不能忘却。
小时候过年,我要回到农村的奶奶家,不远的路,却舟车劳顿、辗转艰难。爸爸一手抱着穿着花袄的我,一手拎着绿色的旅行帆布兜,赶上夜里唯一的火车。车上嘈杂不堪,烟雾伴着昏黄的灯光,坐在旅行袋上的我困得像小鸡啄米一样,脑袋靠在爸爸身上。不知道晃荡了多久,我们才到站。睡醒了的我在候车室里,等待着转乘一天一趟的客车。破旧的候车室里有火炉,椅子上和地上是打盹的人,爸爸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妈妈让我表演个节目,我大大方方唱起了歌,跳起了舞,头上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顿时灵动起来。大家用欢喜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姑娘,冰冷的候车室好像也渐渐有了生气。我们下了大客车后,叔叔赶的爬犁早就等候在门口,我飞奔到铺着厚厚稻草的犁板上,叔叔赶紧扯过棉被给我盖好,奔向奶奶家。散落在茫茫大地上的茅草屋里,一大锅肉冒着热气,香味从老木门里飘出很远,引来孩童们期盼的眼神。院子里还冻着黏豆包和饺子……这就是我儿时过年的情景。
青年时期的年,是乘坐绿皮火车奔向家的喜悦。虽然不再需要换车,但是回300多公里之外的家,我还是要坐17个小时的车。我每次上火车都被那些扛着大小包裹的人流带到车厢里,找个空隙站稳。火车不急不缓地开着,每一个小站都要停下来,然后鸣着汽笛继续走,仿佛不知归家的人是多么焦急。我要站到后半夜,才会有座位,在漆黑的夜里,已经看不见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车里的人渐渐少了,乘客在睡梦中都要戴着帽子。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车厢,人们开始动起来,望向窗外的白雪,询问到了哪里。
我结婚生子后,日子在平平淡淡的忙碌中消逝,时光老去,世事变迁。年,随着生活越来越好,被赋予了更多的内涵。我返乡坐火车的时间从一天缩短到半天,火车也从多年的绿色变成了红白相间。年的味道变成了除夕夜越来越大的红包,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的孩子;变成了丰盛的年夜饭,伴随着爸爸妈妈渐渐衰老的容颜;变成了人生的历练,伴随着岁月的静好。在客厅里红彤彤的灯笼映照下,家人吃着团圆饭,看着高清的电视,屋内回响着春晚的歌声……
现在的年,吃与穿不再是一年到头的期盼,团圆的距离也不再那么艰难,但是年从未失去过温度。它在飞速行驶的高铁上,在微信红包里,在无处不在的无线网络中,在家人幸福的笑脸上和越来越美好的日子里……那些满载着思念的“轮”,带着人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