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传》,说它是完整的传记,其实并不完整,也并不合格,书中最多的不是朱安,而是鲁迅,是周作人,是鲁老太太,是许广平,是从他们推测而来的朱安。
朱安,至始至终模模糊糊,没有阳光把她照亮,灯光也始终没有打到她的脸上。她暗淡地过了她的一生。或许,封建礼制下的多数妇女都是如此度过一生。
我始终有点心痛,觉得她没有被爱,她甚至都没有表达爱,她几乎是凄苦地走完人生。
但是,或许她曾经也有过希望,也曾经鼓足过勇气吧。只是她的那一点点希望的火花总是被浇灭。她或许曾几何时也为自己作为鲁迅的妻子而骄傲吧。
她如此谦卑,如此低眉顺眼,如此默默无闻地照顾鲁迅母子。她所得到的仅仅是鲁迅的供养。或许这于她已足够,她并没有抱怨,也没有过多希求。
然而她服侍了一生的鲁老太太走后,她的生活更加无所依靠,饭食几乎都是汤汤水水,没有油也没有肉,没有一个老年人需要的营养。作为鲁迅的遗族,她几乎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然而她没有变卖任何鲁迅的遗物,哪怕,她穷困,生病到“周身浮肿,关节已发炎,因为没钱,只好隔几天打一针,因先生的遗物我宁死也不愿变卖,也不愿去移动它,我尽我的心。”
她尽她的心。
当她意识到自己不久于人世,托人写信,就身后事向许广平做了交代。她表示要与鲁迅合葬在上海,希望周家人料理她的后事,自己“生为周家人,死为周家鬼”。对入殓时穿的衣服,盖的被子做了交代,希望每七须供水饭,至五七给她念一点经。
许广平在给北平的委托人信中表示:“丧事从简,以符鲁迅‘埋掉拉倒’之旨。”
特别心酸,特别心酸,特别心酸。
虽然是借着鲁迅之旨,可是对这样一个原配夫人,这样一个宁死也不愿变卖鲁迅遗物的旧式女子,用“埋掉拉倒”,还是让人心痛不已。
也许鲁迅在世,也不会对她如此,“埋掉拉倒”。鲁迅虽然厌恶封建礼制,但是他并没有强迫母亲和朱安接受。
鲁迅说“在改良家庭方面,我是失败者。常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稍微改变一点,一遇什么意外或者不如意的事,她们马上抱怨。抱怨之后,觉得还是她们的老法子好。一下子又恢复原状了。”
鲁迅虽然无可奈何,但是也听之任之。毕竟是家人,毕竟不能强迫家人进步,和封建礼制决裂,因为她们已然如此。
朱安想按照她的方式离开,她借由死解脱,借由死提出了一些要求。
她并没有葬在上海,也没有葬在服侍了一生的老太太身边。她独自葬在异乡。
许广平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但是,对于朱安她只是最低限度地供养吧。
许广平自顾不暇,她没有办法去体会朱安的心:一个旧式妇女的所求。
朱安的悲哀在于依附,她是三寸小脚的旧式小姐,旧式太太,无力挣钱,也无力独立于社会。虽然她服侍老太太,炒菜做饭,操持家务。然而,这些并不能让她安身立命。
她不是许广平这样的新式女子。“我自己是准备着始终能自立谋生的,如果遇到没有同住在一起的必要,那么马上各走各的路……”
朱安,她没有爱情,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