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玮把我关这儿好久了。
周玮说我是他媳妇儿,我点头说我知道。其实我不过见了他两面。
第一次是在我家院子后面的稻草垛边上。我去拿草生火,他提着一双脏的白皮鞋,往垛上爬,被我瞧见了。我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爬上垛顶才发现我。不过一秒钟,他就咧开大嘴,冲着我说,你是那家的姑娘吗?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真是我家。我点点头。我看见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甩给我一双鞋就跑了。
过了两个月,我在县城街头落魄的时候,又看见了他。可巧的是,我穿着他送的鞋。
他把我带回这个房子的时候,我内心充满一种陌生的又惊喜的感觉,就像是秋天早晨跑到熟了的麦田的感觉,是一种充盈。他起初关了我4天,一直到一天下大雨我想出去看看,发现木头门被锁得牢牢的。
周玮告诉我他叫周玮,42岁,北方人。我后来在被褥下面看到一张身份证,上面挂的是他的照片,名字却叫王喜贵,46岁,北方人。我还是打算叫他周玮,周玮说他喜欢我,我说我不喜欢你,周玮很生气,叫我把鞋脱了滚蛋。我没有地方去,迟迟不肯脱鞋,过了不久,他又愁眉苦脸的上来抱住我,说庭庭啊,我真的喜欢你啊。
我叫顾庭庭,16岁,南方人。
我虽然是南方人,却没有一点南方姑娘的扭捏,或者说是婉约。可能是我经常干活的原因,也有我经常做的那个梦的关系。我从来没离开过县城,却能想像出北方的样子,我能想见干燥而宽广的大地,辽远而蔚蓝的天空,粗砺的风扬长而过,大树和人们一样高大。我也经常梦到绿皮火车的脏乱和离愁满满,梦里听到大风、山谷、河流和火车的合奏。
自三天前他丢下一包吃食后再也没有露面,吃食早已吃光,这天我光着屁股在坑里拉屎,门被咣当撞开,我没来得及拉裤子,进来一批穿警服的人,也不和我说话,直接拉我到局子。
现在我又在街上晃悠,太阳明晃晃的,威严得像北方的太阳。
我很少去想那些事情了,在我即将17岁的时候,我知道我被爱过,是来自一个平凡到不寻常的人的爱。
我想起精神有些问题的奶奶经常说我是个不干净的孩子,最终我半想象半回忆起我在北方的生活,想起这个叫周玮也叫王喜贵的男人,明白由草垛引起的大火,我死去的爸妈和奶奶,明白世间最难以琢磨的爱。
北方的骄阳下,我一袭小红裙,被小叔叔抱着,唱大地的诗歌。
最后,是爱使我在人世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