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我撑了一把伞,转入单位旁的一条小路。这条路许久未走了,久到记忆都蒙了尘,今日忽然想起,便临时起意想来看一看。路旁高大的槐树依旧挺拔,绿意盎然,枝叶交叠掩映,抬头望去,天空被裁成狭长的一片。雨点从那片缝隙落下,打在伞面,又顺着伞骨滑下,在脚边溅起细碎的水花。
当我平视前方,才发现这条路与往昔大不相同。从前是水泥路面,有些凹凸不平,现在变成了黝黑的柏油路,平整得几乎陌生。路中划了白线,一侧用作停车,以前路旁生长着杂草闲花,现在全都不见了,只见裸露的泥土。
想起疫情期间,城市道路封锁,我每次从这条小路进出单位。外面的世界惶惶不安,这条路却意外地安静,仿佛独立于尘世之外。栅栏上攀爬着牵牛花,还有一户人家的围墙,凌霄花从墙内探出头来,开得热烈且放肆。我每每经过,总要驻足片刻,看花开叶摇,看雨洗尘埃,看云悠闲踱步,看这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生命如何兀自绽放。
那时的牵牛花,开得真是好。每日清晨,它们准时醒来。花瓣薄如蝉翼,纹理却清晰可见,蓝中带紫,紫中透白。我常想,这般娇嫩的花,如何经得起风吹雨打?但它们日复一日地开着,谢了又开,开了又谢,仿佛不知疲倦。栅栏的铁丝锈迹斑斑,与鲜活的花朵形成奇异的对照,一种倔强而温柔的美。
凌霄花更是霸道。它们从墙内伸出,几乎要爬到路上来,橙红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我从未见过那户人家的主人,但我想,能种出这样花的人,必定是热爱生活的。花开得那样奔放,那样无所顾忌,仿佛在说:即便世界末日,也要开完这一季。
如今这一切都已不再。新铺的路面整洁平坦,道旁的花草却被铲得一干二净。牵牛花不见了,凌霄花也无影无踪,只剩下两排槐树,依旧绿着,沉默无语。路修好了,自然是好事。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雨渐渐小了。我收起伞,抬头望了望槐树的树冠。雨水洗过的叶子绿得发亮,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忽然明白,美总是短暂的,唯变是永恒。那些花曾经灿烂过,美丽过,给过路人片刻欢欣和宁静,也许这便够了。
路还要继续向前,我会带着记忆中那些花开的样子,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