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宜
夜深了,眠茵早已经熟睡,孟筠玠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指点唱戏的一个小旦在戏台上突然紧张出了错,连累了戏班一众人等,可等班主责骂后一口咬定是孟筠玠教授不力,让他一时无从适应,平白被这样指责,孟筠玠也很是恼火。
他愈想愈睡不着,索性披了件外衣在外面踱步,又回头望了一眼晕黄温暖的床头灯,由窗外散发出柔和的光来,那也是白馥馥小姐送来的。
孟筠玠想,他还是要努力,不能落人后的。
这样想着,始有几分倦意,方才折步重新回屋休息,在床畔不经意碰到了什么,便有小小的信笺倏忽飘落到地面,他拾起来借着灯光细细看。
“春暖春暖,衣衫覆镜不堪看,絮絮小音不是音,始觉料峭寒。
一年一年,半世浮生半世闲,似梦还似非花梦,无端心绪乱。”
他的眉又深了一重,只是一个寒字,一个乱字,他的心便也如坠深窖,仿佛骨骼脉络深处的血液都被冰冻,发出咯咯的声音来,他僵硬回头看了一眼眠茵的睡眼,一开始还好,可愈看愈觉着她熟睡中的眉也是蹙着的,这让他有种想拿着什么东西给细细抹平的欲望来,他又回想了从头至尾一路走来的情形,总觉得他是不配的,可世事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也能圆满,可自从到顾家见到顾太太那一瞬,他便总感觉这样的时光是偷来的,是见不得人的,总有一日要以什么方式来偿还似的。
可下一秒,他又突然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可耻起来,孟筠玠呀孟筠玠,他问自己,从开始到现在,眼睛看到的就为真了,怎么就凭着这首小词发起这样的神经。
他又以这样的念头安慰自己,脑中一会儿是这种说辞,一会儿又变成那种,好容易熬到下半夜,方才混混沌沌睡去了。
白公馆。
赵蓟霖揽着馥馥呷了一口红酒,白馥馥从他怀里灵活闪了出来,大红唇在隐隐灯光下异常魅惑迷人。
赵蓟霖也不甚在意,皱眉有些想不通,“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儿,放着好好的世家夫人不当,到底看上那个白净的戏子哪点儿?”
白馥馥轻笑,“你且管的人家,怎样,要不要我也来这样一出?”
赵蓟霖瞥了一眼馥馥,啧啧嘴,“我且等着呢,你怎样也不是这样的人。”
白馥馥倒是无谓笑了,“你倒是对我了解的这样透彻。”
她眼神渐趋幽深,在明明灭灭灯火下更是晦涩难辨,只是凑近一分,“我前些日子去瞧,那里还真苦呢,那个孟筠玠的戏子辞了行当,改当授戏师傅呢。”
她一脸的意味深长,赵蓟霖看着她,突然笑了,“打听的这么清楚,告诉我干甚?”
“呵呵,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和陆知呈不知背地里做的什么样的好谋划,你会不知道?”
赵蓟霖变了脸色,眼前一张俏颜不断放大开来,愈发明艳动人,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放心,我自是不会说的。”
眠茵感觉筠玠好几日都是匆匆的,他近来有些被排挤,别人拿他的事迹来挖苦,“啧啧,都当了上门女婿,总得拿它一大笔,怎么还这样上不得台面?”
他不欲争辩,敛眉隐忍怒气,其他人见状更是放肆起来,一起围起他作势上演那样一出郎情妾意的好戏来,然后阴阳怪气道,“看他的好手段,把戏演到了生活中,活脱脱一曲龙凤颠倒啊。”
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握着的拳带着一股狠意挥了出去,他也不知道生平哪来这样大的力气,便好似发泄开来这样畅意,周围人拦不住,眼看孟筠玠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倒地不起,又一齐包围住孟筠玠打了起来,现场登时狼狈不堪,有尖着嗓子的嚎叫,打在脸上的闷疼,周围有什么架子呼啦啦散落开来,戏服,道具打在身上散了一地,他也不觉疼,便仿佛糊在脸上的拳头不是拳头似的,可分明听到砰的一声声厚重的声音。
孟筠玠心情低落回去,眠茵吃了一惊,他的衣衫凌乱,脸上衣袖褶子上还印着污渍,却连脖子上还有一个重重的红肿,她连忙拿了毛巾蘸水来擦着,焦急问,“筠玠,这是怎么了?”
孟筠玠也不说话,眠茵更是急,用手抚摸那红肿,孟筠玠突然伸手捉住眠茵的小手,也不说话,就把头埋入眠茵怀里,眠茵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轻轻拍打孟筠玠的肩来安慰,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知晓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孟筠玠低低的声音传来,“眠茵?”
“嗯?”
孟筠玠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要养家糊口,工作不到一段时间更是丢了,不仅如此,还得赔付几十大洋,一瞬间,便仿佛人生这般无望。
“其实也没什么,工作没了我再去找,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轻描淡写把事情说了,眠茵的安慰也不甚管用,孟筠玠有些心不在焉。
“奶奶呢?”
眠茵想了想道,“奶奶下午一直在休息呢。”
孟筠玠便道,“我去瞧瞧。”
他说着进了里屋,不出一会儿又出来了,脸上是鲜有的怒意,“眠茵,你怎么这样不懂事。”
他从未对她说过这般重的话,眠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她勉强张口,心也是冻住一般,“筠玠,怎么了?”
待孟筠玠说是奶奶生病了,眠茵也急了起来,懊恼自己这样疏忽大意,孟筠玠说要去请大夫,眠茵欲跟着去,眠茵咬了唇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照顾奶奶。”孟筠玠说着披了件外衣匆匆出门。
眠茵还未进屋,远远的看见桂兰出来询问,“筠玠哥,你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随后一齐离开了,眠茵眼睛便酸酸的,不一会儿便委屈淌了泪。
她在里屋照顾奶奶,摸摸头,果然是热的,眠茵急的什么似的,也恼自己大意,连忙去倒热水,可打开茶盏才发现热水也没了,又匆匆忙忙去烧水,手忙脚乱了半天。
待到筠玠请回了大夫,匆匆忙忙去给奶奶诊脉,桂芝在一旁悉心照料,倒是她像是个外人,手足无措站在那里,看奶奶对桂兰那样祥和,她冷着脸不屑桂兰那样身世的女孩子,总是这样多的套路,她难道不懂得避嫌,这样熟络,是想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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