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云之上,水之畔
写下这个标题,我迟钝了好几天,大脑就像被清空的垃圾箱,空空如也。其实那不是空,是细枝末节太多,脑回路拥堵,我得花些时间去清理、重组。
曾在书里看到过,“重庆”在中国古代汉语中其实是一个词,指祖父与父亲俱存,共同庆贺生日,因此谓之“重庆”。自从知道这个桥段,对这个城市便多了几分好感。
我在重庆呆了三天,这有点奇怪,成都那样小资情调的城市我也只停留了两天。但重庆带给我的感觉还挺不一样的,这是一个有着独特地理风貌的城市,三面临江,一面靠山,城市依山而造,道路层叠盘旋,所以重庆的轻轨是修建在半空中的,坐着轻轨游重庆就成为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到重庆那天正值夜晚,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灯火璀璨,灯光映照着茫茫江水,绮丽旖旎,令人震撼。白天,置身在轻轨上,看着车厢穿楼越壑,融合在城市间,像音乐优美,像画卷写意,像血夜川流不息。索性就当自己是在云端之上,脚下是水路山城,芸芸众生。天上人间,莫过如是。
在干旱缺水的大西北,你永远没办法畅快淋漓地洗个澡,饭店供应的茶水里总是掺杂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而重庆却独拥两江汇流的丰富水资源,真是令人嫉妒。
洪崖洞之下,就是嘉陵江,我沿着台阶往下走,一直走到嘉陵江边,江水有些浑浊,但是很暖。我捡了几颗鹅卵石,朱红色的,棱角分明,我有点奇怪,江水日日夜夜冲刷,为何鹅卵石竟不是圆的?
大概是因为长江和嘉陵江穿城而过,重庆的气候是湿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江水气息,走在街道上,常可看到碧绿的苔痕,倘若在重庆待着一直不走,我怀疑我的鼻孔里都能长出树来。
回到洪崖洞,找了个小吃店,要了些吃的,坐在露天的小桌前,听着音乐,放空脑袋,看滔滔江水向东而流,我在那坐成了临江仙。
2017.10.17
解放碑,一面是锦缎,一面是霉斑
解放碑之于重庆,是图腾一般的存在,就像天安门之于北京,大雁塔之于西安,黄河之于兰州。
解放碑并非简单地指矗立在摩天大楼之间的那座塔,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张与繁荣,如今的解放碑不仅是一个地名,一个象征,一个城市的核心名片,更是重庆人为之自豪和骄傲的精神家园。
我想我必须率先攻占这个城池。我背着包,马不停蹄向解放碑一路狂奔。但是事实证明,热血上脑的后果都是很可怕的。
当我站在解放碑面前,抬头看着一座又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把我五百多度的近视眼刺得流泪,生疼。
这时候,一位牵着小孩的城市丽人非常有礼貌地跟我问好,对于奔波了一整天还没有跟人说过话的我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节了。
你好,可以跟你借点零钱吗?我要去坐公交车回家,没零钱了。她一脸迷人的微笑。我没有搭话,冲着她露出痞子气的一笑,举起右手送了她一个中指,走了。
我想这人的脑子里肯定养着金鱼,这么拙劣的骗术也敢拿出来闯荡江湖,作为新时代的骗子,如果不能与时俱进,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夜幕下,我一个人在解放碑周边四处溜达。大街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小卡片,捡起来看,是色情广告,上面的女子姿态撩人。这样的情形,我在其他城市没有见过,恍惚以为是到了香港。一位模仿迈克尔杰克逊的街头艺人在跳太空舞,我默默看完表示敬意。临走前我在他的纸箱里放了些零钱,他脱下黑礼帽,很绅士地给我行了个礼。那一刻,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离他最近的人。
夜越来越深,该找个窝休息了,手机停电罢工,开不了美团,我只能一家一家问过去。然而,在那样寸土寸金的渝中区中心,酒店要价都是五六百,便宜一些的房间已经客满,我选择离开,那么贵,舍不得。当我绕了一圈又回到解放碑,上面的大钟告诉我,凌晨十二点了。我坐在解放碑前抱紧自己,抱紧内心里的那些疲惫和荒凉,此刻我是渺小的异乡人,孤魂一般在街上游荡,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恐慌,我想起重庆地下通道上那些打地铺的农民工,内心一片安然,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平凡。
我没有选择露宿街头,我叫了个的士,借他的手机在解放碑附近找了家便宜一点的酒店。酒店老旧,但还算干净,26楼。我站在窗口俯瞰,这里没有我爱的人,但有爱着别人的人。在这座华美的不夜之城,我看到锦缎,也看到霉斑。
2017.10.19
磁器口,不是瓷器口
惭愧,一直到写这篇小文,查了搜狗百科才发现,磁器口的“磁”并不是瓷器的“瓷”,之前看这个地名数次,竟没有细究。磁器口的由来,跟当地曾经盛产陶瓷有关,但“瓷器口”怎么演化成“磁器口”,就不得而知了。
我喜欢老地方,旧时光,所以磁器口是必定要去的,据说那是一个陈旧得使人打瞌睡的地方,我想去那儿看旧街道,旧房子,旧店铺,旧人,旧风俗。
一条石板路,千年磁器口,磁器口格局还在,石板路还在,小巷曲径幽深,但街道两旁的店铺却都是崭新的,一派富丽堂皇。中国所有的古城镇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模板,这难免使人怅然。我知道,我得撇开这满是行头的表面,撇开喧闹嘈杂的人群,才能寻到我想要的人间烟火。
我往僻静的小巷走,在那些最幽深的角落,我看到被烟火熏得漆黑的屋檐,破落的院墙,长草的屋顶,在门口打瞌睡的老人,还有那些寂寂无名的小草小花。磁器口褪去浮华,展露真容。
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在路边卖菜,大概害怕下雨,老人身上披着一块透明塑料布,他的腰躬得厉害,头发胡须皆白。他的身后,是甜品店诱人的招牌,里面出售的饮料几十块一杯。一对夫妇停下来,买走了一小部分青菜。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是我在重庆看到的最美好的瞬间,那是一个无从表演的真实世界,与另一个生旦净末丑都要演完的世界同时存在,一墙之隔。而现在,我和磁器口已远隔千里。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此时正好在磁器口,倘若你遇到一位佝偻着身子的卖菜老人,请花几块钱买走他框里的青菜。
2017.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