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写给一个人。

这个人应该是个异性。

而且，这个人很美，像天上遥远的星辰……

这个世上，任何地方，都蔓延着生命的气息，万物生长，生生不息；这个世上，任何方向，都有着无数的可能；任何去处，山高水长，也总有归宿。

我喜欢一个人。

有个作家大概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瞬间的事，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就像陈清扬突然间就爱上了王二，无怪王二是个混蛋，而就是那屁股上狠狠打下的两巴掌。线条突然就喜欢上了李先生，因为李先生被五花大绑时无助的眼神……

而我，也就如此，这样简简单单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们都知道，我是个失语症患者，也许并不确切，毕竟在病理上分析，一切皆与常人无异。然而，我就是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话，我并不着急，车水马龙，日月穿梭，安静如我。久而久之，我倒也懒于说话，甚至想不起说话，毕竟无人可以说话，也觉得不说话，无非也就是不说话罢了。

华灯初上，我如往日一样，在黄浦江边摊开地毯，摆上七七八八的旧书，贩卖属于自己的生活。

生活，一直是书中所探求的东西。奥利弗历经艰苦，最终和梅丽姨妈一起找寻到了幸福；圣地亚哥打赢了一场打不赢的战争，在梦里看到了曾经无数次泛着光的经历；金雯青一生都在追求，却一生追寻不到一个明确的方向……

书，无非是江风边无聊的消遣。因为我说不出话来，很多时候，只有通过书中的内容，去了解买书人的兴趣，而或许抬高亦降低一些价格。

二

旧书来自哪里？

我与收废纸的大婶达成合作，从她每公斤8毛的废纸堆里找出以册为单位的书，按8元一公斤算给她钱。大婶很高兴，毕竟10倍收益的生意，的确堪称利润丰厚。而我，会按一本5元，甚至书价3折的价格再倒卖出去。

华灯初上的黄浦江边，总会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步履匆匆；有的人，驻足看江；有的人，伸手拉腿；有的人，高谈阔论；有的人，三三两两；有的人，卿卿我我。有的人，会找我买书……

滨江大道的某个路灯下会有我的小摊。我的小摊融进了大上海的荟萃精华，多情的霓彩，浪漫的烟波，似水的星光，迷离而诱惑的万国风情，以及源远流长的江水和曾荡尽尘世浮华的停船码头。

买书人中，有一个女子，她温柔地俯下身子，千丝万缕的长发蔓蔓芝芝，轻轻柔柔，随着眼睛注视的角度侧垂而散落在我的旧书摊上，青蓝色的路灯折射起她胸前垂着地一条项链，项链吊坠琳琅的光稀稀娑娑，江风偶过，一缕缕幽香，薄薄淡淡……

我想说什么，但我说不出话来。也好，这样就毫不影响我心里的打量和盘算。

女子拿起一本泛黄的画册，站直了身子，翻动书页。

我席地而坐，自下而上，透过她的长发瞄到了女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略厚的嘴唇，以及半弧的下巴。她鼻梁既直又挺，就像整个人挺拔的身材。

绘本封面正写了一个“画工”一个“浮世”，再就是些半偏旁部首的日文。

三

女子书页翻的很慢，偶尔出神，表情严肃而庄重。

我说不出话，但由眼入心，感觉画面美好，心情愉悦。

倏地，一只手从女子的腰后环过，自然而轻快的收紧，牢牢将女子拉向一边，沉沉地靠在一个结实的身体上。此时，女子微扬起头，四目相接，会心一笑。

从言语中，我知道，来的这位男士，是女子的男友。他们是一同来江边欣赏夜景的，来自另外一个城市。

女子兴致盎然地说道，绘本应该有一套，大抵是在讲“虚浮的世界绘画”，应该记录的是日本江户时期，又说道梵高，莫奈也受到了此绘画艺术的影响……

男子似无心关注绘本，不禁左右看看，手揣在裤兜里摸索着。

忽然，江边燃起了烟花。烟花不大，黄浦江边常会有人兴之所至，去擦着烟火，百无聊赖的晃动，似与夜景辉映。、

男子攥着女孩的手，向烟花的方向跑去。也没走几步，他们便停下了，男子单膝跪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女子还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绘本，牢牢的抱在胸前。

这种场面太常见，在夜色下的滨江大道，有过多少的山盟海誓，有过多少的爱的示意，这单膝跪地的确稀松平常……

女孩接过了小盒子里的信物，似有所准备，又似有些激动，他们相互拥抱。

很快，烟花熄了，我看到男子把钱递给了卖烟花的老太。

我的绘本也按出版售价收到了钱。

钱是女生付给我的，她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又问了几句关于整套书的事情，却不等我回答，便被男生快快乐乐的拉走了……

四

今天，是2018年11月9日。我依然在滨江大道卖着我的旧书。

这些年，卖废纸的大婶回了老家，说是盖起了房，给孩子娶了媳妇。

收废纸的生意由一个小伙接替了，而此小伙要以每本书价3折的价格卖给我。当然，如今这些废纸堆里的书，很多都是新的，有的甚至没有拆封。即便是新书，我的生活却也没有太大起色，甚至买书的人反而越来越少。

这个华灯初上的时候，我摊开了地毯，摆上了旧书，滨江大道上人们行色匆匆，各字做着各自的事，偶尔，几对情侣，说说笑笑，卿卿我我。

“大哥，你还在这里卖书啊”？一个女子的声音问我。

我说不出话，抬头看去。大大的眼睛，略厚的嘴唇，以及半弧的下巴。那又直且挺的鼻子，就像整个人挺拔的身材。

我心里像有一本字典，迅速的在翻阅，似对关于文字、词语的解释般，找寻着关于问话女子的信息。

或许，是因为我说不出话的原因，记忆和感觉会变得敏锐，我想起了那很些年前，江边的烟花和相拥的男女。日过境迁，眼前的女子长发飘飘，幽香淡淡，似乎还更添了几分风韵。

女子俯下身去，长发依然伏在了旧书摊上……

我左顾右盼，直到女子拿起两本书，付钱，离开，坐在不远处的长凳上，我也没有看到当年那个男生出现。

忽然间，我似乎觉察到，女子手上并没有戒指，无名指上竟也看不到丝毫指环的痕迹。

（完）

初冬，江边有风，清冷，我的旧书摊上，霓虹闪烁，万国风情的建筑迷幻、诱惑，一瞬间，又有多少往事浮沉一去不返……

我的旧书摊上，零散着几个绘本，或终不成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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