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正月过年的热闹刚刚沉寂下来,人们身上的棉袄还没脱下,微风吹在脸上不再那么刺骨,河里的水早就波光粼粼,田地里的麦苗不知不觉中都长一拃多高了……于是,又到了挖野菜的时节。
说起来野菜,简直就是穷人们青黄不接时候的救命之宝,不少穷人靠它捱到了新麦子成熟。我童年的时候,农民已经有余粮度过春天了,但是饭桌上还是会有野菜,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因为喜欢野菜的味道。
那时的学校周末不是双休,只休一天半,孩子们周六在家写作业,周日会帮家里干点活……我和我哥也会跟着妈妈去挖野菜,虽然我们哥俩都不是那么爱吃野菜,但是妈妈喜欢吃蒸的野菜,也更喜欢在吃野菜的时候给我们哥俩讲她小时候靠野菜救命的故事……
我的家乡这里,能吃的野菜大概有十几种,吃起来不错的却只有那么几种,记得有荠菜、水萝卜稞、羊蹄子稞(又叫面条菜,开的花挺好看)、马蜂菜(学名马齿苋,被马蜂蛰了用它涂抹能解毒,故名马蜂菜)、樱樱菜(学名苋菜)、灰灰菜、白篙、蔓青等等。
记得最爱挖的野菜是荠菜和水萝卜稞,这两种野菜吃起来还可以。荠菜能蒸着吃,也能用开水汆一下捞出来凉拌吃,还能做馅包饺子、做包子,现在菜市场都能买到人工种植的荠菜,但是吃起来根本没有野生的荠菜那个鲜味儿。初中时有篇《挖荠菜》的课文,那个叫张洁的女作家用细腻的文笔描述了荠菜的前世今生,可是我们读课文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她对荠菜那种特殊的感情。
水萝卜稞跟荠菜差不多,一般是蒸着吃。不过妈妈做面条时也会在汤里放一把,吃起来有种野菜特有的那种香味。羊蹄子稞和蔓青也是蒸着吃,灰灰菜仅仅是知道能吃,却一次也没吃过。马蜂菜和樱樱菜(苋菜)是晚春初夏才有的野菜,用来做狗腿馍,别处叫菜龙或者菜蟒,为什么我们这叫狗腿馍呢,难道是因为它蒸好之后是弯的,像狗腿一样吗?
反正狗腿馍是挺好吃的,里边的馅有韭菜、 樱樱菜 、马蜂菜还有荆芥,再拌上鸡蛋,那个味道真的是鲜香无比,吃完一个还想再吃一个。
除了田地里长的野菜之外,还有树上的榆钱、柳絮、槐花能吃。榆钱可以蒸着吃,还可以做窝头吃,也有篇课文叫《榆钱饭》,作者刘绍棠先生在文章里讲述了自己和榆钱的故事。我那时也是爬到榆树上捋一把榆钱放嘴里就吃上了……柳絮是蒸着吃或者用开水汆熟了拌着当菜吃,现在的农家院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它,只是再也没有了那时的味道。槐花可以蒸着吃,或者跟鸡蛋一块炒着吃,我家比较喜欢的是用水把它煮熟晒干了包鸡蛋韭菜馅的饺子吃,味道相当的不错。
不能吃的野菜也有不少,据说几种还有剧毒,有一种叫猫儿眼,叶子很像马蜂菜,传说是有毒,掐一下它会流出乳白色的汁,弄眼睛里会肿起来。其实它的学名叫泽漆,是种中药材……记得有个顺口溜说:老鸹苔,老鸹苔,晌午吃了下午埋!指的就是一种很像荠菜的植物,开紫色的小花,据说它有剧毒,吃了真能死人……所以每次挖完野菜回家,妈妈总是再仔细的挑一遍,把不能吃的扔掉。
田地里最常见的野菜是白蒿,它叶子跟现在涮火锅常见的蒿子杆差不多,但是叶子背面有层白色的绒毛,有人爱吃,有人却受不了它的味道。它的学名叫茵陈,也是一种中药材,能治疗黄疸肝炎,抗多种病菌。二月茵陈三月蒿,四月之后当柴烧,说的是它长大以后就不能吃了,确实它能长半米多高,在麦田顶着黄色的小花,比麦子高出一大截……农民们非常讨厌它跟麦苗争养份,偏偏又除不尽,年年都长出一片一片的……
跟白蒿相对,另一种蒿类叫黄蒿,叶子跟胡萝卜叶比较像,叶背面无毛,味道跟艾草类似,却比艾草更难闻,它是多年根生的植物,没人拿它当野菜吃,只是五六月份把它割下来捂豆酱(黄豆酱是把黄豆煮熟煮烂,让它发酵,长出绿色的霉菌,然后放到坛子里加入西瓜汁、花椒、八角、红辣椒等,再二次发酵成酱),用它的异味来驱赶苍蝇……也许这个用途只是农民原生态的智慧,实际上黄蒿能抑制黄曲霉菌的产生,黄豆酱是最容易产生黄曲霉菌的,而黄曲霉菌又是能致命的霉菌……那时候没会想到三十年后有个叫屠呦呦的女士用黄蒿提取出来青蒿素而获得了诺贝尔奖,这充分的说明了看似贫瘠的农村,却处处隐藏着宝藏,只留给聪明的人去发现它……
还有一种野菜叫蒲公英,记得那时候没有人吃它,只是在它开花结种之后,都干枯了,才会有淘气的孩子掐走一支蒲公英,用嘴一吹,顿时飞起一股白色的毛毛……现在人们都知道了,用蒲公英泡茶喝能抗多种病毒,感冒、嗓子发炎,扁桃体炎、慢性肝炎、它都能治。有种叫蒲地蓝口服液的中成药,主药就是蒲公英,药店里卖的还挺贵呢。淘宝上还有卖蒲公英茶的,看来蒲公英已经被开发成一种产业了
还有不少常见的野菜,也不受人们的待见,但它们都是中药材,比如车前草、龙葵、苍耳等等,各有各的功效,不一而足。
也有一些野菜是孩子们喜欢吃的,有茅草根和茅针,茅草通常生长在河边,学名白茅,也是中药,它的根挖出来嚼着有甜味。那个时代是比较缺糖的,小伙伴们拿起茅草根,用手撸掉泥土,也不洗就放嘴里美滋滋的嚼了起来……其中有个黄毛丫头,老跟在我屁股后边去挖茅草根,我挖她吃……也不知道她后来嫁到了哪里,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吃过的茅草根呢?茅针是春天茅草的嫩穗,剥开一层绿色的皮吃起来很甜,小时候感觉它挺神奇的……还有一种叫酸不溜的四叶草,嚼起来酸酸的,现在想起来它我还会流口水。
深深的咽下一股口水,看看窗外,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准备带着孩子和妻子,去十几里外的野地里挖野菜了,也许做好野菜饭的时候,我也会像当年我妈一样跟我的孩子讲关于野菜的故事……我们的童年早已逝去,而孩子们的童年却刚刚开始;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但野菜依然还在田野里悄悄的生长,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