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我怕是一生惦记。

人，性本善的使然，瞅着毛茸茸的小动物就特顺眼，搁哪碰上都得追随几眼。

我小的时候立志养只狗，跟我妈嚎，我妈说，谁家养，咱家都不带养地，多脏啊。

这话搁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给我妈藏起来，免得毛毛知道了，巴巴的瞅我妈，能问她，真有这回事吗？

01

有一天，很早，我刚醒，楼下的小朋友敲我家门，我开门，她还不让我把门大开，她把门从外面生生压成一细缝，说，不知道谁家的狗走丢了，只认上楼右拐，挠右边的门，刚挠完她家的门，开了门就窜屋里不出来。我的小朋友建议我跟她一起找狗亲生的家。

我这人，受过教育，看过国产励志水墨大片，即小蝌蚪找妈妈，我说好滴。于是，就见有两位小朋友，学雷锋做好事，在那个晴朗的清晨间，跑了一栋楼，进了每个楼道，敲了每个右拐的门，带着一只成年、金色、长毛、大型犬不辞辛苦、十分乐在其中的给狗找家。

终于，有一户开门了，开门的主人叫狗名字，狗答应了，验证完毕，小朋友目标达成，乐坏了，这一历史性的成功对于两位小朋友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做好事很开心。她们小小的年纪也因为这一事件在人生起航的成长道路上建筑了一个关于马斯洛最高需求，即实现自我价值的这么一个里程碑，化繁为简的话，可以用两个字概括——高兴。

后来，我在犬的这门学科里有了一个初步的关于品种的简单认识，我知道，那个曾经小小的我帮助的是一个金毛，我们给价值四位数的金毛伙伴找到了家。

02

而我曾经明知而为之，视了金毛如无物。

刚毕业那年，和我一起租房子的对门是个六口之家，女主人有一天敲我房门，说自己在菜市场捡了条狗，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啥品种，她家不能养，问我要不要。

我好奇，往她脚旁一探头，是金毛，还是小崽子金毛，如果我养了它，那是干干净净的能对我一人忠实，它不存在前主人记忆，它的习性我来摆弄，因为，它就是个孩子，它就是张白纸，更重要的是，女邻居要白送我。

我特别动心，我跟女邻居说，谢谢，我不要。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呢？我当时想的是我妈说，谁家养咱家都不带养地，多脏啊，我就特听话，我的听话战胜了我的激动。

03

说回我楼下的小朋友，她是极尽爱狗的人士。小朋友的爸爸一次很随意地抱回家一只狗崽，可惜那狗命薄，送走它之后，我在她家陪她，搬来小板凳，俩人脚踩在上面，身前倚靠着冰凉的阳台窗，手托腮，眼睛眺望远方，她伤心的哭，我陪着她哭，在那个昏黄的傍晚，双双成了小泪人。

谁都没有想到的，她爸爸后来郑重其事的以生日礼物的方式抚慰了那次属于小孩子受伤的心灵。

那天，她生日，我在她家，一起做作业。生日礼物是个纸壳箱子，被打开的一刻，我和她齐刷刷地目瞪口呆，一只活着的白色小京巴，怯生生的还把小脑袋探出纸壳，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只记得那一出赠送生日礼物的方式跟电视机里演的情节一样，在其效果上，哄女孩子不知道，哄孩子特别到位。

小朋友给京巴起名叫小虎，从此，中午放学就往家跑。我和她把小虎放床单上，各拽床单南北角，给小虎荡悠悠，小虎就在里面匍匐着想爬走。她喷她妈妈的香水在屋里，我咳咳个没完，小虎喷嚏个没完，两股子声音这时候是产自两个物种，却遥相呼应、整齐划一、相得益彰，整得她咯咯笑个没完。下午的学还得上，每次她出门，小虎都尾随，她便捡起拖鞋往屋里甩，小虎这档口就追屋里叼去，我俩这档口就把门关了，避开小虎的方法，此招把把显灵。

一年后，小虎长大，成了一名痴情的小伙子，见天蹲守在前楼的一个单元门口，那里有他的“爱人”，搜索模糊的记忆，那小母狗好像叫妞妞。当小虎淘气，叫也不听的时候，小虎的小主人，我的小朋友，只要叫一声，妞妞，妞妞来啦，小虎就立马精神抖擞地跑来了，屡试不爽。

后来，痴情的小虎在一次外出后丢了，家里找疯了也不见踪影，几个月后，小虎自己找回了家，脏兮兮，尾巴断了，可惜自己不会说话，没人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再后来，他又走丢了。二十多年过去，记忆里，再没听到他家里人说他回来的消息。

04

记得学习几何题那阵学到这样的道理：A等于B，B等于C，那么，A等于C。

很多家庭，爸爸妈妈这样的角色普遍都不喜欢狗，但爸爸妈妈的孩子喜欢，爸爸妈妈又那么喜欢自己孩子，那么，爸爸妈妈不喜欢狗是不成立的，他们喜欢狗。

你比如，我的爸爸妈妈，也比如别人的爸爸妈妈。他们生养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即都是在外地打拼与成家的。孩子们不容易，孩子们孤独，就喜欢小动物，买了狗，发现作息时间照顾不了狗，就往家寄。家里的爸爸妈妈收容着不省心的孩子寄来的另一件不省心的“物件”，于是，上了年岁后又被迫开始了铲屎官的生活。

我妈曾特八卦地给我历数楼前楼后都谁家是这种情况，她在传递两个信息，一，她门清，二，她觉得大势所趋。

我爸给我讲过他的同事，同事的孩子跟我同岁，奔波在大连，对狗非常博爱，买了俩，一个博美，一个金毛。买完发现自己没条件养，塞自己父母家了。父母不喜欢，开始不好好对待，但是架不住狗那直率的温情，所谓日久生情，二老开始感到了狗通人性、养狗真好的道理了，这时候，那只博美散步时吃错东西，奄奄一息。

我爸说，同事是连夜抱着博美去市里最好的宠物医院，希望能抢救回一条命。博美最后还是走了，主人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跟我爸讲，狗真懂事，临了在宠物医院门口咽的气，都没舍得让我们花钱。

带着对狗的愧疚和感激，据说，我爸同事一家从此对剩下的那只金毛格外的好。

05

在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有两句话，我记忆犹新，我始终不忘。

一句是团长龙文章对烦啦说起他那只“狗肉”时讲的——他是给我面子跟我处的兄弟；

一句是川军团渡怒江时，郝兽医说，不要再叫他狗肉了，我们这帮没本事的，他应该管我们叫人肉。

我一边被点到，一边噗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