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尘埃》第二章

广城,一个没有冬季的沿海城市。四通八达的交通,再加上国家政策的支持推动,使得这里成了一个经济繁荣的商贸城市。国内外商人,纷纷把目光聚集在了这里,工厂企业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由此,给广大的农村同胞们提供了福音。

这些工厂,大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流水线作业,不需要员工有多高的文化水平,只要他们踏实肯干,吃苦耐劳就行。这有谁还能比老实巴交的农村同胞们更贴合这个岗位的需求呢?所以工厂老板们自然而然地就把招工精力都集中到了农村。

而对于很多农村年轻人来说,包吃住,还给钱,这可比在老家种地强多了。毕竟在老家种地,又脏又累,收入低还要看天色。

双方一拍即合,这便有了大量的农民工涌入广城。

广城,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金钱,意味着梦想,更意味着成功。俨然有了一种“一生不入广城,此生白过数回”的意思。因此不少人把去广城当做了一种目标。

一辆通往广城的火车上,夹杂着各种方言的交谈声、小孩的哭闹声让整个拥挤的车厢显得嘈杂不已。汗味,食物味,甚至是脚臭味混合交缠,肆虐的飘散在车厢的各个角落,任谁也躲避不了它的荼毒袭击。

依窗而坐的何萍,看着车窗外一逝而过的风景,内心雀跃,忐忑,迷茫。

五月底那个周末,她一回家后就跟爸妈摊牌了。毫不意外的遭到了爸妈的强烈反对。何父的怒吼,何母的苦劝都没能改变她的决定。

那个周末结束后,犟脾气的她没再返校,也没参加高考,甚至连宿舍的东西都没去收拾。

最后何父何母无可奈何的说了句“看你以后不悔得肠子都青了才了事!”,然后去学校帮她搬回了东西。而那些花了很多钱买来的教材试卷本子之类的,搬回来的当天,就被何萍卖给收废品的大爷了。厚厚的几大摞书本最后只换回来了十几块钱。捏着手里那薄薄的几张纸币,何萍只觉得一片轻松。

在辍学的这两个月里,她在家帮着煮饭喂猪,收拾屋子,收玉米等,晒黑了一大圈。何母每每看到都会心疼的念叨她不懂得珍惜。

8月1日,她的十八岁生日。何父早早的去集市上买了两斤肉,何妈也宰了一只鸡炖上。中午,妈妈做了一大桌子她喜欢吃的菜。

席间,平时很少饮酒的何父让何母给他倒上了慢慢的一杯白酒。

“萍呀,你今天就18岁了,也长大了。本来想着你多读点书,只要你愿意读,我跟你妈哪怕是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上大学的。我们不指望你将来多有出息也不指望你将来给我们养老送终,就想着你多念点书,以后能找份轻松点的工作,过上好日子呀!可你呀,却不知好歹,不领我跟你妈的情呀!……”何父喝了一大口酒后,眼睛有些湿润。

何萍喉咙发痒,哽咽着轻喊了声:“爸……”

“萍呀,你主义大,不想念书,犟着要跟你姐姐出去打工,我们拦不住你,只盼着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现在你已经18岁了,你要去打工,你就去吧。前两天我已经给你姐姐们打了电话了,到时候,我送你去他们那吧。”何父说完,叹了一口气,就低头沉默着喝起酒来。

旁边何母也时不时的用袖子擦一下眼睛。

这个生日,何萍过得有些沉默。而何父也罕见的有些喝高了,当天下午直接在家睡了一下午。

第二天,何父准备进城去买票。何萍吵着说自己去买,正好添置些东西。何父叮嘱好买哪班车后就把钱和自己的身份证交给了何萍。回来后何萍跟何父说了一声后就把车票和身份证一起揣在了自己的书包里,说是统一保管,免得明天落下来了。

昨天清晨,何父何母跟何萍三人一起去的火车站。一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里面装满着何萍的衣服和一些自家的山货,是让何萍带给两个姐姐的。还有一大包零食,是供两人在火车上吃的。而何父自己,则只提了一个布袋子,就装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他还赶着回家干农活了,打算把何萍送到她姐手里就立马买票回来。

三人到的时候还比较早,何萍就央着何父何母陪着自己在火车站附近逛了逛,顺便再买了点小吃。直到快检票了,才赶向进站口。

“爸,你的身份证。我只买了我一个人的火车票。你不用送我了,我一个人去吧。路上我会小心的,到了我会跟你们打电话的。”在进站口,何萍把身份证和两百块钱递给何父说到。

何父和何母当场傻了眼了。

“你说你这傻丫头这是干啥呢?你一个人出去我们能放心吗?你这是要吓死我跟你爸呀!”何母吓得大吼到。

何父也当初冒火了:“你这死丫头,你啥时候能懂事一点啊?”说完就往售票厅跑去,想着再去补张票。只是很显然,都通知检票了,咋可能还会卖票出来呢。

“爸妈,我先检票进去了,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爸不要太辛苦了,要照顾好身体。我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的。过年我会跟着姐姐早早地回来的。”何萍抱了一下何母,哽咽的说道。然后拖着行李箱,毅然的走进了火车站。

火车启动时,何萍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越来越远,,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而车站外,何父扶着何母,一直望着火车越走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

这两天,何萍饿了就吃爸妈准备的吃食,困了就在座位上靠着窗子眯一会儿。长时间坐着,很累,但周围吵闹嘈杂的声音显然很难让人睡觉,毕竟买的是硬座,即便睡也睡不舒服。,更何况这是何萍人生当中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内心的紧张害怕可想而知。

不想让年老的何父跟着自己来回受罪,何萍选择了独行。但是在何父何母面前装得再坚强,此刻面对这一车的陌生人,内心还是会忐忑不安。

何萍悄悄伸手暗地里捏了一下自己衣服的内口袋,里面是昨晚爸妈给她的几百块钱,还有进站前,匆匆跑回来的何父塞给她的那两百块钱车票费。

“到了那边,多买些喜欢吃的,莫要亏待了自己。钱不够了给我们打电话或者找你姐姐,切莫委屈了自己。”何母的叮嘱回荡在何萍脑中,让自己有些啼笑皆非。自己是去打工挣钱的可何父何母的话中,感觉像是去旅游度假一般。不过,也正是这些朴实的话,让何萍觉得有些愧对父母。自己都十八岁了,还让父母操心,真的是太不孝顺了。这两天爸妈肯定担心不已吧。

想到何父何母,何萍情绪低落了下来。

不过,随时时间的推移,距离广城越来越近,何萍心里的低落紧张害怕慢慢被对广城的好奇取代了。她不停的在脑子里回忆着从姐姐那里听来的对广城的描述:

“宽阔的柏油马路,高耸入云的大楼,闪烁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

这仿佛是童话故事里的充满魔力的神秘国度呀。而现在自己马上就要到这个神秘国度去生活了,期待,激动。这两天来的疲劳一扫而空,现在有的只是满腔的雀跃。她憧憬着在这个城市里的各种生活:

“我要跟着姐姐进厂好好工作挣钱,拿到工资后,给爸妈寄一点,然后拿些钱买些衣服,剩下的我存着,以后可以去四处旅游。姐姐说这边有很多外国人,说不定我还有遇到外国人哟。等我攒够了钱,我还可以去国外看看。说不定,我在这里还能遇到我的白马王子哟……”

想到这,何萍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小心的看看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要么在闲聊,要么在打着盹时,她轻嘘了一口气。她把头转向车窗外,轻拍了一下自己有些滚烫的脸,心里嘀咕着:“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也不害臊。”

不过,转眼一想,自己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人了,怎么也跟纯情挂不上勾了吧,这会却矫情起来算是个什么事。她摇摇呢头,又开始任由自己的思绪畅游起来。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就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城车站,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火车上的广播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何萍的胡思乱想。车厢里人也活跃起来,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并开始慢慢的朝着车厢两端的车门聚去。

何萍把自己那一袋没吃完的零食整理好,等着人潮走得差不多了,才弯腰从座位下拖出那个大箱子,慢慢的往外走去。

“爸爸说两个姐姐和姐夫今天会提前请假来车站接我,也不知道他们到了没有。这么多的人,能顺利找到我嘛?”何萍边走边担忧着。

不过,大姐可是说了,她们到时候就站在出站口,准能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一想到这,何萍就放下心来,推着行李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的随着人潮朝出站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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