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访客

    张小岱不想活了,他要去自杀,原因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人间不值得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值得,可能是做不完的暑假作业。也可能是裤子兜里每天被班上几个小混混摸去的票子。

  总而就是没什么值得的了,张小岱觉得自己生出来就是应该在街机房和网吧里混日子的。自己没什么特长,不爱体育,也不爱艺术。没什么所谓的美的鉴赏能力,但是除了女生例外。

  所以张小岱有了其他的发泄渠道,这里的强弱由自己去区分,规则由自己来界定,这里就是游戏世界。

  张小岱虽说喜欢玩游戏,但游戏也玩的菜,全靠着下一把一定能翻盘的迷之自信来支撑着。然而被现实一次次打脸。

  如此的人生还真不值得,就单拿游戏来说,父母总以为时那玩意祸害了我的学业。所以每每谈起便是咬牙切齿,一但听到哪家的孩子玩上了游戏,便草草断定别人的前途如此了。

  但也有那么几个玩游戏也好,成绩也好的人,他们也一直是我拿来辩解的永恒素材,但我也只能在心中与我母亲辩解一番。要是真开了口,估计屁股上又少不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张小岱有段时间看见那衣架就瑟瑟发抖,好似古时的贪官听闻圣上驾到一般,那衣架就比如是那尚方宝剑了。

  但张小岱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一顿毒打也不过一夜的事,等到家中无人之时,还是偷偷的从家后面的小巷子里钻去网吧。虽说要绕不少弯路,但十分的安全,因为遇不到熟人。

  张小岱真正开始想自杀是那件事,说起来其实还要更早一些,可以追溯到前一天的晚上。张小岱做了一个梦,一个自杀的梦,不是他自杀。还是一个穿着宽松西装的中年男人,他做在床上,无神的盯着窗外那惨白的月光。

  天上都是星星,地上都是蚂蚁。他看着窗外,那眼神却似乎不是在看这平淡无奇的夜色,这时候的镜头缓缓拉进。

  那瞳孔里居然是张小岱,没错是张小岱,他正安详的睡着,睡在男子的瞳孔里。

  接着突然那男子猛地起身,一步跃向了窗外,张小岱惊得一声冷汗,赶紧醒了过来。身体格外的疲倦,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死掉一般,一种存在于张小岱身体里的东西。这东西被无情而残忍的抽离了,是脑蛋白?还是寄生虫?张小岱不清楚。

  第二天,张小岱拖着疲倦的身体往学校赶去,早上没有吃东西,母亲看张小岱那失神的样子有些心疼,便给了张小岱五块钱,让他去卖碗牛肉米粉吃。

  一般的时候,张小岱肯定此时乐开了花,五块钱可以端碗汤面,然后去网吧上两个小时,那简直是美滋滋。

  今天不一样,张小岱一直想弄清楚那个梦,它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魅惑着张小岱的心神。好似纣王遇了妲己,苹果砸了牛顿。

  张小岱后悔自己没看过《周公解梦》,他知道外公有一本,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关于这个梦的事,等下次去外公家,一定要去翻翻。

  牛肉粉张小岱也没有吃,他把五块钱藏到了鞋子里,这样就可以不用孝敬班里的那几个混蛋了。虽然会被怀疑,然后搜一搜自己的口袋,最后心情不错就给你一拳,心情要是不太好的话那可要吃个豪华套餐了。

  张小岱运气还不错,只吃过一次豪华套餐,同班刘小牛可就倒霉多了,一个星期最低标准也要吃上那么一次。

  刘小牛虽然和张小岱一样属于“弱势群体”,但张小岱打心眼里瞧不起刘小牛。因为刘小牛被欺负是应该的,自己有时候都会欺负他。张小岱虽然被欺负,但起码也反抗过几次,把别人弄伤也不下于三次了。但刘小牛可就不一样,他是个软骨头,再怎么骂他,侮辱他全家,他都那副讨打的样子。

  还有一个我别于他的地方就是,这家伙似乎没洗过澡,身上的肌肤都是乌黑黑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所以班上每次一有什么肮脏的话题,比如谁丢了钱,谁走路被瓶子砸了一下。这些赃水无一例外的都泼在了刘小牛身上。

  张小岱虽然也是班上常被“照顾”的对象,但也不会受到一些过重的凌辱,无非就是被搜搜口袋,或者挨那么一拳。

  有时候张小岱会反抗,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同桌龚小雯。他不想在她面前丢人,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被毁的一文不值。

  龚小雯成绩很好,时常是班里的前三甲,但最吸引张小岱的是龚小雯的皮肤。白嫩嫩的像馒头,张小岱十分想要上去咬一口,味道想必是香甜无比的,张小岱觉得自己在学校唯一的有意义的事就是龚小雯了。

  两个人是同桌,龚小雯时常劝告张小岱多搞搞学习,否则以后就只能悔恨终身了。张小岱也是听得进去,但熬不过三分钟热度后便又爬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龚小雯看着张小岱只是摇摇头,而张小岱则眯着眼看龚小雯。都说女生比男生早熟,想来自己这些举动应该是逃不过龚小雯的眼的,她应该知道张小岱喜欢她。

  龚小雯很喜欢看书,张小岱都不认得,他私下翻阅过,大多都是诗集,现代格式的。这类诗人他只认得徐志摩和戴望舒。原因很简单,语文课本上面有他们的诗。

  龚小雯的看得张枣、杨牧、周云蓬之类的,张小岱则闻所未闻。但对他们格外有好感,因为不知道,龚小雯也喜欢,那肯定和龚小雯一样可口。

  张小岱喜欢听龚小雯讲故事,每次只要体育课下雨的时候,张小岱都会去学校小卖部买点零食,一蹦一跳的往教室遛去。因为他终于又可以听到龚小雯讲故事了。

  龚小雯的故事天南地北,有历史、艺术、欧洲。张小岱其实听不懂,但看着龚小雯那滔滔不绝而面露神采的姿态时,此刻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变得格外陌生,到同时又极具魅力。

  张小岱虽然听不懂,但弄虚作假的本事还是要的,时不时一生“嗯嗯”或者“我靠!”再者“我觉得挺好”。龚小雯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无知,但依然还是不厌其烦的诉说着。原因很简单,它需要张小岱。

  准确的来说她需要张小岱的耳朵,班上除了张小岱这个倾听者,再没有其他人了。尔张小岱需要龚小雯的嘴巴,他很喜欢龚小雯,仅此而已。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交易罢了,两个人在一起没有爱情,没有友情。一个游吟诗人,一个市井的虚心倾听者。诗人炫耀着丰富的知识和阅历,倾听者默默的在一旁痴望。

  其实吧!倾听者对知识并不感兴趣,感兴趣的至始至终的只有诗人这个人。

  当诗人讲完了这一切,它便继续漫步天涯,倾听者继续在生活的脏水里翻滚。谁在谁心里留下了些什么,又有谁知道。

  龚小雯讲完了她的故事,她向往欧洲,她说要去学设计或者作家。闲时写几首诗,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傲游世界,她说他爱人不一定需要多帅气。但必须得有共同话题,能畅聊一生直至黄土。

  张小岱只能默默倾听着,他看着龚小雯,他知道这似乎已经是很明显的告诉他了,两个人的结局会是如何?他们是一条浑浊的江水,最后终会流到分叉处,一人成河,一人成海。

  这个城市恶臭无比,往来的人群无知的像一头头蠢猪,却又一个个乐呵呵的对自己的无知感到荣幸。天天就是街上打架滋事的,偷鸡摸狗的,这里的老师十个八个以前是混的。下班后校门口便有两三个黄毛躺在一辆破电动车,对着门口的女生吹着口哨唱着情歌。

  有时候会有两三个老师上去骂他们一顿,他们见了后便递上一两根烟叫几声哥,然后互相嬉笑一番便没有别的了。张小岱有时候怀疑那些老师就是去蹭烟的,上课的时候道理讲的一大堆,义正言辞,正气凛然,下了课和那帮人渣没什么两样。

  龚小雯不适合这城市,她生来就是应该去世界赏最美丽最文明的地方生活的,这里的人都不理解她。有时候张小岱也不理解,龚小雯描绘的那些,他理解的只有汤面、锅盔还有电脑游戏。

  张小岱被问起了梦想,那时龚小雯的瞳孔泛着澜澜的微光,他看着里面的自己在微微颤抖,像狗尾巴草。

  第一次张小岱真正意义上思考起了梦想,之前的所谓飞行员、宇航员无非也不过时是随大流罢了。而且他也觉得飞行员并不厉害,奥特曼里面被怪兽第一个打落的就是这些飞行员。

  张小岱告诉龚小雯自己的梦想是开一家游戏厅,转而又改口道是开一家网吧。网吧显然比游戏厅更有排面,想姐借此让自己更上一个档次。

  龚小雯听完张小岱的梦想后笑了笑,那并不是嘲笑,张小岱痴痴的看着那眯成半月的眼睛,让他想起了自己玩游戏很晚回家时那湖面染着月光的波纹。神秘而祥和,寒冷而孤芳。

  “你的梦想很不一般!”龚小雯止住笑意后,那遮住半月的乌云散开,一轮洁白而深邃的皎月与张小岱对视着。如雪的月光肆意的拂过他的胸膛、面庞、眼眶。

  “我知道与你比不了,不过这算是我想做的事了!”

  “梦想不就是想做的事吗?”

  张小岱轻描淡写的说着,也并不为自己的梦想而感到可耻。不过张小岱也有些后悔,如果自己说将来要好好学习,然后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这应该会提升自己在龚小雯心中的形象吧?

  不过龚小雯这么聪明的女人恐怕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目的,到时候再说起来恐怕就覆水难收了。

  “梦想的确就是自己想做的事,张小岱这就是你不一样的地方,你很真实,同时你也不适合这里。”龚小雯的目光转而热烈起来,夜空的月亮也换之而代了晴空的红日。

  张小岱不接话,下课铃声也已响起,同时他自杀的直接导火索也被点燃。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个小白脸陈小云。他是班上的班长,龚小雯是学习委员,班上最跳的混混头子马大朗是体育委员。

  陈小云和两边的关系都不错,无论是坏学生还是好学生。但在张小岱看来班上有三个团体,好学生、坏学生还有他们几个经常被“照顾”的“优待生”。陈小云肯定是不会与我们打好关系的,因为“优等生”没有实力,所以这也看出了陈小云其实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张小岱很讨厌陈小云,因为他是小白脸,原因很简单他长的白,而且还吃软饭。本来吃软饭就算小白脸,他还白,这就更加“白”了。他身上时常会有香水味,说是他妈给他喷的。这值得张小岱怀疑,他敢肯定就是这小子自己臭美喷的。这小子平日里在班上斯斯文文,还经常上去演讲自己的作文或其他同学的。他的确很有文采,不然班上为啥那么多女生喜欢他?当然脸蛋也是必要的。

  其实陈小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有几次放学回家时和他们几个一起走火段路程,途中陈小云眉飞色舞的说着班上女生的身材和脸蛋,想着如何来与她们颠鸾倒凤。张小岱看着陈小云那副截然不同的嘴脸,心中的鄙夷更是像碎了岗的水,无情的泛滥。

  其实张小岱也不是什么圣君子,他自己也会想这些,陈小云描述的那些下流场景,他也幻想过。他们两个都是一类人,陈小云是个戴面具的小丑。张小岱则是哑巴,不愿诉说的哑巴。小丑得到的是欢呼,哑巴却只能遭遇冷漠。其实吧,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的结局,小丑也只能得到欢笑。

  陈小云的圈子,男生这一块大多都是靠着他那些言语侮辱班上女生的荤段子。这种低俗又无聊的话题,效果到还挺不错,真是臭恶的城市,腐烂的学校。

  空旷的操场上,张小岱衣衫褴褛的杵着,像稻草人,像沙漠中濒死的逃亡者。夏季的风暖暖的,夹杂着垃圾腐臭的味道,还有一颗颗蚊虫。

  风穿过张小岱的身体,云在笑,井盖缝里的花草也在笑,教室里也在狂笑。

  远处的天台上,一个男子看着张小岱,他也笑了。

  龚小雯喜欢看陈小云,他们聊天也很融洽,龚小雯单单对他不讲述那些高深莫测的事情。她随俗的与陈小云聊那些平常的鸡毛蒜皮。比如学习或者老师。

  张小岱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自杀。他理了理自己那乱成地图板块的衣服。起因是张小岱鞋子里的五块钱掉了出来,于是便被那几个给狠狠“照顾”了一番。他默默的忍受着雨点般袭来的辱骂,雷鸣般的嘶吼,洪水般额拳脚。张小岱心中想着龚小雯,似乎是服用了某种灵丹妙药,身上的痛感并不明显。

  他像荒漠的古树的根脉,不断断的向地下钻去,只盼望着那里的养分,龚小雯就是她的养分。他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他也想和她颠鸾倒凤,但他也喜欢听那些故事。那似乎比读书有用多了,张小岱眼中的龚小雯是春天,也是秋天,或者万物。

  在张小岱进入教室后看到龚小雯和陈小云谈笑风生之时,那水源也枯了,那四季也死了。他要去自杀了,在身体与心灵被撞碎的糟糕的一天里,张小岱想起了那个梦。它似乎在告诉自己一个选择,或者是潜意识的一个念头。此刻犹如决堤的洪水将张小岱本就破碎的身心给冲散,汇入江河流向一个幽冥之地。

  张小岱开始思考自杀的方式,但他怕疼,最初想着割腕,但刀刃一碰到手腕时便没有后话了。于是他将英语课本后面额碟片拿出来,费了好大劲菜把它拆成两半。不得不说学校发的碟片质量是真的好,比隔壁老杨家的成人碟片的质量好多了。每次去他家偷看时,那玩意一卡一卡的,关键剧情全靠脑补。害的张小岱都担心自己落下什么后遗症。

  老杨是张小岱的隔壁邻居,老光棍一条,靠着开摩的赚点生活费。家里一个人倒是自由,所以闲时会在家看些碟片,电影、音乐、小品等一应俱全。大家一般都是会选择租碟看,那样更实惠,可老杨不一样,他家的碟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这让附近的人都很不理解,不过毕竟是老杨自己的钱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顶多也就私下议论一番。

  除了那爱嚼舌根的王婆子,她是周遭人都厌恶的货色,不过她女儿为人很好,每次过年都会给周边家家户户拜年。所以,大家碍着她女儿的面也没有与她有过什么激烈的事情发生。

  王婆子总爱说老杨的坏话,什么老色鬼,什么怪癖的,还编出一些故事来,一套套的。张小岱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假,反正他觉得老杨还是挺不错的。他不爱说话,也不出去和别人打牌,只爱一个人在屋里看碟片,喝点酒,一盘花生,落筷时点根烟。

  张小岱每次在老杨家看碟片,最希望的事就是老杨把烟抽快点,这样他便可以让自己去买。他一般抽三块的红金龙,但会给自己五块钱,有时候十块,剩下的就落入了张小岱的口袋里。

  老杨时常满脸的坏笑的和张小岱讲些荤段子,我母亲有段时间还经常说起,说我切莫去步他的后尘。你看看他如今一个人,将来也不知道怎么办,你可以很他往来,毕竟人家也是个可怜人,人也不坏,但不可学他。

  张小岱不知道老杨会不会孤单,据说他曾经收养过一个女儿,说是去广东了打工了,十八岁出去的,如今有六个年头了。她也没有回来看老杨一眼,我母亲和外婆倒是见过老杨的女儿。外婆说她的面相就不适合这个小地方,眼神挺有傲气,是个拼命的主。

  周遭的人纷纷猜测,说的说他女儿可能没混出明堂不敢回家了。还有的的说她恩将仇报,得了富贵不愿回家。王婆子则说她是被卖了,没脸回来。老杨听到后拿起一根棍子就砸碎了王婆子家的窗户,把王婆子吓得半死,许多未缓过神来。那也是老杨第一次犯了怒,为了他那远在天边的女儿。从那以后,人们也就不在谈论他女儿的事情了,王婆子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再深说。

  张小岱挺羡慕老杨的生活,一个人想干啥干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每天过的日子都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张小岱今天不想着自杀的话,他会愿意活成老杨那样。

  在离家大概三四公里的地方有一片荒野,杂草和头发一样多,一样密。那上面有一处铁轨,张小岱之前和表哥上去玩过,看到过一两次火车。虽然那时候站在较远的地方,但是当那火车呼啸而过之时带来的压迫感和剧烈的声响还是让他有些畏惧。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那火车给撕碎了,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的破地方埋葬着自己。想来就不舒服,他宁愿被洒在海里,生前去不了龚小雯所说的地方,愿死后的骨灰能去看上一眼。反正都是自己身体的部位,用哪看不是看呢?

  张小岱放学后没有回家,转而走向了公交车站,等了几分钟便有车来了。张小岱面无表情回头扫了一眼,没什么意思了。此刻有一个人和张小岱的目光撞了撞。

  看清了那个是刘小牛,他叼着一根辣条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张小岱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最后一个熟人居然是他。如果是龚小雯该多好,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要是看到了陈小云和她一起其实也没啥好的,无疑是伤口撒盐,不过已是这番情景了。撒什么都无所谓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想起来真可笑,去那破地方做公交还要花两块钱,花钱去找死这种做法,张小岱想着就觉得荒唐,一个人靠在车窗边,周遭的人低着头玩着手机。他们不关心任何事情,也不会有人觉察到张小岱这个寻死的人。张小岱还幻想着有一个女生会偷看自己,虽然自己也找不出自己被偷看的理由。但那也许会让张小岱有些安慰,有些虚荣的满足,或者一个不死的理由。

  结果是没有,果然没有,张小岱此时一刻也不想在这个世界无意义的存在下去了,他不被任何人需要,可笑的是他只需要一两个人来告诉他的价值便足矣,不过就算幻想他也无法替别人找到能够说出自己价值的话。张小岱不断否定自己的价值,否定这个世界。

  罢了,张小岱望着路边几个欢笑的孩童,一对互相依偎的情侣,一个踩三轮车的大爷。还有路边未亮的灯,远处残霞的悲鸣。

  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不知是否会有一个与他共赴黄泉的人,这样想来也不孤单,虽是女生就更好了,不过现实里自己已是如此,黄泉会更好吗?那最好是别遇到其他人,最好死了就不存在了,变成风也好,草也罢,甚至是一滩烂泥也行。

  张小岱一直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头,于是书本上给了答案,那叫叛逆期,他去问父母,她们说是张小岱闲得慌。

  于是张小岱也便这样以为,他的不对头来源于自己的不自信,他们说这是内向,其他张小岱并不内向,他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没人愿意听一个小屁孩述说忧愁,仿佛是在听猴子教书一般滑稽。

  原以为龚小雯全算是一个,不过她显然陈述更加有意思有深度,自己到成了倾听者,龚小雯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张小岱有种直觉的认为。不过她有面具,长的好看,八面玲珑。如此看来却显得合群了,其实她和自己没什么不同。

  张小岱自己都没想到,在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感悟,且头脑第一次感到明亮,沉思的如此入迷。

  车上一位女生开了一点窗,于是被售票员说了一句,女生脸色有些苍白,说自己不舒服开一会。售票员说这是空调车你要为别人着想,不舒服你就下车。

  于是两人开始骂的不可开交,周遭也也没人参与这场“战争”,像是看一场电影,有的还吃着零食,津津有味。

  最后售票员非常气恼的下车了,毕竟自己是个男人,再争论下去会显得自己没风度,要是被人拍到了网上,估计得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车窗外隐约见到了那条铁轨,卧在杂草丛生里,等着自己,风景挺不错的,算是个好归宿吧。

  张小岱下车了,走到车门之时,回头望了一眼车厢里的人,没什么异样,他有些失望。司机提醒他快点下车,张小岱叹了一口气,昂首挺胸的下了车。

  铁轨上,张小岱静静的坐着,天空的晚霞叠着,像微笑,那是天堂的迎宾礼吗?自己应该去不了吧?但是地狱应该也不至于,最好变成风,去深山,去花园,去酒馆。每个人都需要风,它很不起眼,很卑微,但却柔软且舒适。有时候一个人的苦闷只需要一阵风便能脱离出来,便能理解生活的趣意。

  张小岱也需要,但没有蝴蝶为自己展翅。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张小岱渐渐躺了下来,突然想起了海子,他卧轨之前带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这样去了那边或许还有慰籍之物,否则得有多空虚。

  自己也应该带几本,可想起自己除了课本,貌似也只有一本《三国演义》了,应该带几张隔壁老杨的唱片的。这样要是自己真的变成了风,吹过别人耳旁时,说不定他也能听到一首歌。

  就在张小岱继续沉思之时,远处的铁轨上传来声音,应该不是火车,那声音很小,像是脚步不过却让张小岱格外的敏感。那似乎不是行人,是自己相似的人,莫非还有人陪伴自己?张小岱莫名的直觉。

  起身向声源看了一眼,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了眼前,留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身上是明显不合身的西装,嘴角一圈的胡渣,眼神时而浑浊却时而明亮,像灯光。

  张小岱认出了这个男人,是梦中那自杀的男子,恐惧、迷惘、诡异的气氛在张小岱身边环绕着,他说不出话,换之任何一个人恐怕也说不出来吧!

  男子不言一语,静静的坐在了张小岱身旁,身上的香水味和汗水味夹杂到一起,让张小岱有些不适,不过也是强忍住了。

  “想不开了吗?”男子突然开了口,然后掏出了一根烟点上。张小岱认出来了那根烟是十块钱的,看来混的比老杨好多了,那家伙抽的最贵的也就是六块五的双喜,自己那次拿到了三块五去网吧玩了一会就被老妈逮到了。

  男子转过头看了张小岱一眼,那眼睛里自己模样再次浮现了出来,在示意张小岱回答。

  “没什么意思了”张小岱躲开男人眼睛,看了一下天空的残霞。

  “你的梦想是什么?”男子突然的一个问题让张小岱有些莫名其妙。

  “开个网吧!”张小岱迟疑了一会。

  “真的梦想!”男子吸了一口烟。

  “想当个作家!写些东西,不过自己作文能得八分的人,应该是做不了了!”张小岱笑了笑,这个梦想是一直埋在自己心底,再见到龚小雯的诗之后,那首诗写的很优美,张小岱从那是起有了这个念头,可能是为了让龚小雯发现自己身上的光亮。

  其实她龚小雯还真的看错了一件事,当自己说要开网吧的时候,她说自己的梦想很真实,自己算是有了一件没有被她看穿的事。不过自己到并没有为自己的梦想做过什么努力,倒也写过几首狗屁不通的东西,书也没看过几本,除了《三国演义》和语文课本上的文章,其余的文学作品都是龚小雯口述给自己的。

  自己或许不是这块料子,便也只能通过符合自己身份的梦想来逃避被人问起“梦想”这题目的答案。

  “我也是啊!后来也写过一些网文,发表过一些诗歌,渐渐的梦想成为了自己想去获得更多财路的手段,后来大抵还是放弃了,梦想支撑不了生活,也就没办法了。不过闲时还是会写些东西,不带目的的写,有时候自己也看不懂了。”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缓缓的讲述着。

  “那也比我好啊,我什么也写不出来!”

  “你将来也会的!”

  “将来?哥们你不知道这是铁轨吗?”张小岱笑了笑。

  “你有喜欢的女生吗?”男人话锋转了转。

  “当然有,不过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她是外星人?”

  “哥们,你真逗!”张小岱将双手枕在后脑下,一片枯黄的干草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们之间有什么定情信物吗?”

  “定情信物?我们又不是青梅竹马,还有啊!哥们少看武侠剧嘛!”张小岱觉得跟这男人天还挺有意思的,心情舒缓了不少,之前的恐惧也云淡风轻了。既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男人,对方只是孩子般。

  “不过…”张小岱想起了什么,从口袋拿出来一串红线,上面有一颗白色珠子。那是之前自己生日龚小雯送自己的,班上也只有她记得自己的生日,自己也记得她的,不过却没送过,实在是想不起能送什么给她。物质也好,精神也好,她似乎都不缺。

  “那是白石英,是味药材,温肺安神,你这小女友还真有想法!”

  “你懂的真多,和她一样!”

  “刚好知道而已,我以前也喜欢一个女生,前阵子她结婚了,说了句她曾经也喜欢我,那天我喝了很多酒!”

  “真可惜啊!”张小岱有些羡慕,至少这男子有了一个好的答案,虽然结局不如意,却算是对得起曾经的那段暗恋时光吧!自己恐怕是没有答案了,也怕去知道答案,想来也应该不遂已愿。

  “可惜也就那样了,至少我还有这个!”男子扬起了手臂,腕上的一串红线吊着白色珠子的手链在风中微微荡起。

  “呜呜呜!”远处的火车行驶声缓缓逼近,张小岱揉了揉眼眶,眼前的男人已没了踪影。

  火车不断逼近,张小岱明白了一切,一个选择出现,成为那个男人或者断送那个男人的一生。

  那条人生路显然过的并不容易,但却有一个她的身影,以及那个答案,他想亲耳听见。

  可是,答案之后依然是遗憾,依然痛苦。自己也许可以改变结局的发生。

  如何选择。

  如果是你。

  冷静等待还是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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