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愿意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归于梦境,现实中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会在梦里反复练习,就算每天醒来毫无印象,这些思想也会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个人。
好的是,坏的也是。
我那侠肝义胆的舍友,在大学里是远近闻名的泼皮。什么事都爱出头,也更爱打抱不平。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洒脱,生死由心。
奇怪的是这个敢在课上顶撞老师的家伙,成绩却一直很好。如果不是因为拆了一办公室的桌子为了找请假用的公章,背了处分,他甚至可以包揽全校的奖学金。
就是这样一个怪胎,在大学毕业的那天,他拿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到我的面前,一屁股陷进沙发里,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苦笑的表情,就好像一名侠肝义胆的剑客折断了自己的剑。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群的人,”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去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桌角的小盒子里抽出了一支烟,递到我面前,问我抽吗。
我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会抽烟?”
“之前在校外认识了一帮人,那时候学会的。”
说着,他给自己点了一根,一边抽着烟一边诉说过往的时光,眼前的空气都染上泛旧的微黄。
“你知道我的家境的,可以说只要不闹出人命,这世界上就没什么我做不了的事。”他的眼睛看向吊顶的灯,那灯太亮,我只瞟了一眼就再也没看过。“我爸妈跟我说,只要我顺利毕业,没有挂科,他们就能给我安排一份很好的工作。你知道吗,我爸妈都说好的工作,一定是一个好工作。”
“可刚上大学那会,我哪会理会他们,每天吃喝玩乐的,做着青春期才会做的叛逆事。跟老师顶嘴,去校外结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是我在试图反抗我爸妈,反抗我爸妈给我铺好的道路,把我的未来钉死在这些条条框框里。”
“可你知道吗,就在我每次决定放弃学业主宰自己的时候,我都会梦到自己没了父母的庇佑,跟那帮小混混一样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我都会惊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只是偷摸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看看学习资料,或者写会儿作业。”
“我是一个非常讨厌学习的人,如果不是现在大学文凭像卷纸一样常见,我甚至都不愿意读大学。可我还是挺聪明的……”说到这,他噗的一下笑出了声,然后用左手抚摸着酒瓶,好像那是一件值得把玩的古董。
“我天赋真的还行,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上过什么辅导班,高三冲刺的那几天我甚至天天打球打游戏。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我膨胀了,我以为自己行了,开始试图摆脱父母的控制,想要自立门户了。可每次到临门一脚的时候,我都会害怕,做那些不靠谱的梦,然后又爬起来,去做那些我不喜欢做的事。”
“我四处嘚嘚瑟瑟,靠的也不是我自己的本事,底气也是爸妈给我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不受限制,可出了校门,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烟喝酒,为了交际。”
“烟酒既遇,人鬼不分。当我越来越放纵,我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离了父母什么也不是,我就越来越害怕。明明只要挂一科,我就可以彻底地摆脱父母的控制,可笑的是,我不敢。”
“可我又害怕自己表现的太好,让爸妈觉得我还是那个可以任意拿捏的小屁孩,所以我强忍着害怕去叛逆,又强忍着不适去学习。”
“你以为我是天底下最洒脱的人,错,我他妈是天底下最窝囊的人。”
他说完这话,我俩都默契的没有再发出声音。很有默契地低头抚摸着手里的酒瓶,好像那是一件值得把玩的古董。
后来,有朋友来叫我们去唱歌,他去了,我没去。我不知道那晚他唱了什么歌,但我知道,他伪装得一定很累。
再后来,他回到了老家,接受的父母的安排,走上了一条前途明朗的康庄大道,未来成为封疆大吏执掌一省也犹未可知。
我们之间的最后联系,是他登上回家的飞机,给我拍了一张舷窗外的照片,和我说:兄弟,我先顺流而去了,你加油。
“其实每一次执迷不悟的行走,只需要自我救赎,便可抵达任何一个想要停留的地方,可惜明白的人太少,随波逐流的人太多。”——白落梅 《你是锦瑟,我为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