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站在树下,抬头痴痴的望着。
不远处的女子看到了,别开眼,轻叹了一声。
“妄念。”
一个月前,在她开的玉器店里,她遇到了这个男子。当时天正下着雨,他失魂落魄的闯进来,要她修补一块玉佩。玉浑身透着血红色,只中间裂了一条缝。以她那么多年补玉的经验来看,男子手中的玉是一块好玉。
她补了一夜,方把那块玉补好。只是,第二天男子来拿时才告诉她,他身无分文。她非常生气,当场就想拿起那块玉朝他脸上扔去,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男子略带歉意的说,想把玉抵在店里,待他有钱后再取回。
她同意了。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四周是熊熊大火,透过火焰,她看见了前面围着一堆人,他们不停地喊着,天降恩泽,天降恩泽。火灼烧在身上的疼痛感如此真实,她开始尖叫,声音无比凄厉,像是索命的怨鬼。
猛然惊醒,她发现已是白天,阳光透过窗缝,在地上投下斑斑点点,像极了梦里四处飞溅的火星。
道观的道长来取补完的拂尘上的坠玉时,指着柜子里的那块血玉对她说,这是魂玉。亡者心愿未了,以血祭玉,死后化为怨魂附之。此玉怨气太深,是不详之物。唯有将其破碎,才可除尽那缕怨魂。
说罢,就要拿起碎之。
她阻止了道长。道长走时长叹一声,林渊姑娘,你身上也有怨气,切记不可执念太深,太深易成心魔。
一个月后,林渊在这棵相思树下见到了这个男子。
他站在树下,抬头痴痴的望着。
她站在不远处,别开眼,轻叹了一声。
“妄念。”
男子转头看见了林渊,向她微微一笑。林渊上前,将血玉递给他。
男子接过玉,眼中染上了一丝哀伤,幽幽开口道:“多年以前,在偏远的一个县里,有一个术士爱上了一个女子。术士整天靠骗吃骗喝为生,女子靠自己雕琢玉器的手艺为生。有一年,那里大旱,连着几个月没有下雨。术士占卜说,是天罚,要向天祭祀一个年轻女子才可重降恩泽。”
说到这,他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悔意:“可术士最后在祭祀台火光中看见的,却是他爱的那个女子。女子死后,县令将她家搜刮一空,只余下这块玉,跌落在角落里。术士以血祭这块玉,变成了玉中一缕冤魂,不死不灭,辗转千年,只为再见她一面。这棵相思树一千年开一次花,传说当它开花时,就会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算来,今日正好满一千年。”
“可你想过她会见你吗?若我是这女子,恨不得永不相见。”林渊听后喃喃自语。
“开花了!”身边突然响起男子略带兴奋的声音。
林渊抬头一看,只见密密的枝叶中,出现了一朵朵鲜红的花,眨眼间,花遍布了整个树冠。
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花,轻轻叫了一声。
“虞鸢。”
话音才落,一阵风刮过,相思树枝叶晃动,树叶和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一落地,即入土,再也找不到踪迹。
“不,不,不……不可能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看见满树的叶子花朵不停地下落,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失控地嘶吼着,想去抓住落下的花,可是,只要他一碰到,花就立刻化为粉末,随风飘散。他顺着树干瘫坐在地下,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血玉向远处狠狠一掷,顿时,玉佩四分五裂。而男子的身体也渐渐变透明,似乎就要随风而逝。林渊跪坐在男子身边,男子眼神涣散地看着她,向她伸出手。林渊会意地握住,男子盯着她的眼睛,微语道。
“鸢儿,再唤我一声可好?”
林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男子眼神逐渐暗淡,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林渊下意识地要握紧他的手,可一用力,才发现只指甲陷入掌心,手中已空空如也。
一阵微风起,面前已空无一物。她恨他吗?她想,是恨的。
多年前他毫不负责,轻飘飘的一句“以女祭之”,错把她葬送。
那他真的爱她吗?这再也无法得知了吧。可要是不能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再爱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渊抬眼看向那棵光秃秃的相思树,眸中似有涟漪泛起,终是轻轻唤了一声。
“江离。”